雲夢澤上,許應回首遠望,扶桑樹如遠處的山阿,漸遠漸小。
“魚腹之民供奉它,會讓它漸漸好起來。”他心中暗道。
“贏安,你先我們一步回到雲夢澤,之後發生了什麼事?”許應詢問。
薛贏安將自己的經歷講了一遍,那日石城光芒爆發,離開太乙小玄天,返回雲夢澤。郭、崔等儺師世家也有不少人回來,郭家的姑娘還在這裡等了幾日,沒能等到許應,這才黯然離去。
“我也等了幾日,想邀你一起前往九龍山。”
薛贏安道,“但你對我說了那些事,總讓我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去驗證一下。我等不及了,就回到九龍山,返回韭菜嶺。”
他告訴李逍客自己得到了仙道靈根,李逍客很是為他開心,讓他說起這段時間的經歷,告訴他,不老神仙曾是為師故人。
薛贏安卻惴惴不安,到了夜晚也不敢入睡,躺在床上瞪大眼睛,等待李逍客來殺自己奪取靈根。
然而這一夜無事發生。下一夜也是無事發生。
連續十多天,都沒有發生什麼事情。
自那時起,薛贏安這才放下對李道客的猜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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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不久,李逍客告訴他,不老神仙未死,從太乙小玄天歸來,這幾日在雲夢澤的扶桑樹下,於是讓薛贏安前去相邀。
薛贏安才有此行。
蚖七聞言,向許應道:“阿應,姜太師傳音諸天萬界,讓所有人必須交出私藏的仙道靈根,否則必降天罰。甚至為此滅絕了一個諸天世界。你說,是不是因為這個緣故,讓李逍客猜出薛贏安在撒謊?”
許應聞言一怔,思索道:“李逍客知道薛贏安是個善良的人,留下靈根,便會導致整個世界毀滅,他自然不會把靈根留下!七爺,你的腦子怎麼好使了?”
蚖七也是一怔,叫道:“是啊!我最近總是渾渾噩疆,時不時失憶,為何腦子反而突然好使了?”
大鐘猜測道:“可能是因為你從前讀的書太多,佔用了大腦的空間。你的腦子又不大,現在偶爾失憶一下,大腦空間反而便寬廣了,於是就聰明瞭許多。”
蚖七醒悟過來,冷笑道:“你是說我腦仁小是吧?姓鐘的,別忘記是你把我害成這樣的,你要對我負責!哎呀,我頭好疼!”
大鐘連忙上前掌故,心中卻是駭然,這蠢蛇居然真的變聰明瞭!
“阿應,你快點把圖字封印給他解了,這樣七爺就會變蠢一些。”大鐘憂心忡忡,催促許應。
“在解了,在解了!”許應也覺得事態緊迫,一邊趕路,一邊研究破譯仙道符文。
不過,他覺得現在的牛七爺很好,雖然偶爾會失憶,但的確聰明瞭不少,因此不急於解開圓字封印。
他在嘗試著破解封印自己的“囚”字道文,根據從金不遺記憶中得到的那個金色仙道符文,他已經可以看到被囚禁在道文中的無數個自己。
一路上,他嘗試著一一將這些自己解救出來,就像解救蚖七一樣。
只是,被囚禁的自己數量實在太多了,他不知道自己要破解“囚”字道文多少次,才能將自己徹底釋放。
而在石城,白衣老翁北辰子看著鎮魔符文上不斷閃爍的“囚”字道文,不由得額頭冷汗滾滾,喃喃道:“來不及了,來不及了......”
那個道文他雖然不知是什麼意思,但道文的光芒在漸漸變得黯淡,說明封印的效果在漸漸降低!
待到道文的光芒完全熄滅,便意味著封印被解開!
這種情況,他從未遇到過,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而且,他也不知道解開這個道文封印會發生什麼事情,但無論發生什麼事情,對他來說都不是好事情!
“神州土地去了天神殿,現在應該已經到了,不知道祂此去結果如何?”北辰子不禁憂心忡忡。
天神殿。
神州土地五短身材,站在大殿中心的長橋之上,兩側便是無邊深淵,無數屍骨在深淵中爬動,試圖要攀爬到長橋上。
那些屍骨不知自己已死,空自掙扎。
“諸君,我也是天神!好歹給我點顏面!”神州土地仰頭,大聲道。
祂抬頭仰望,無數古老的樹木森然挺立,高聳,廣大,一座座天神石像呈現出石質人身,正三角的腦袋,凶神惡煞,坐在樹木上。
一尊尊石像高達千仞,目射神光,紛紛投射到神州土地的身上。
諸神的意識在這片浩瀚空間中震盪來去,像是天神們在竊竊私語。
“祂說祂是天神,與我們一樣。”
“祂在痴人說夢。祂真的以為掌管一州之土地,便可比肩天道神靈。”
“我們是天神,掌管諸天萬界,祂是地神,掌管一州之地。像祂這樣的神祇,每個世界都有好幾個。”
“落在地上的是雞,不是鷹。”
“噓!不要說了,你看祂的臉,都紫了。”
“讓祂回去等流程罷。”
諸神的意識歡快的交流,竊竊私語聲也越來越大。神州土地臉色漲得發紫,猛然大喝:“夠了!咱們自己人,還要走流程嗎?”
一個威嚴的聲音從天穹上傳下來:“公事公辦,自己人也不能例外。況且神州土地,你越級了。你應該回到自己的土地廟,上表天道世界報備,然後再走流程。”
竊竊私語聲消失,顯然來人的地位非凡。
神州土地怒髮衝冠,喝道:“那個許應在自己嘗試著破解鎮魔符文,你們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意味著他自己要劫自己的獄!他要自己配鑰匙開牢獄的門!他要自己把牢獄拆了!”
那個威嚴的聲音道:“萬世以來,他不止一次嘗試配鑰匙,成功了嗎?神州土地,不必如此焦躁....."
“焦躁你大爺!”
神州土地跳了起來,火冒三丈,叫道,“我記得你們從前辦事不是這麼拖拖拉拉的!我記得你們從前辦事很快的!你們是不是怕擔責任?你們是不是擔心自己飯碗不保?姓許的解封殺上來,別說飯碗,鍋都給你們掀了!骨灰都給你們揚了!大家都別想保住飯碗!”
諸神大怒,天神殿突然陷入陰暗,一尊尊天神的面孔變得異常猙獰,恐怖的天道氣息鎮壓下來!
神州土地悶哼一聲,被諸神的氣息鎮壓地趴在地上,動彈不得。
祂渾身啪啪作響,別說肉身,就算是神魂都要被壓碎了!
那個威嚴的聲音道:“你們鎮壓了祂,誰來幹事?你們又不做實事,只有這一個做事的。”
諸神於是收斂氣息。
神州土地爬起來,恭敬了許多,道:“諸位上神,可否通融?”
那個威嚴的聲音道:“你先回你的廟宇,上表.....”
神州土地再度忍不住怒氣,叫道:“我說了多少次,我廟被祖龍拆了,上表你們賜下天道神器,你們搭理過嗎?兩年了你們搭理過我嗎?”
那個威嚴的聲音沉默片刻,應該是查閱卷宗,過了良久,徐徐道:“你的上表,不合規格,被打回去重寫了。”
神州土地氣得發抖,聲音也在發抖:“我怎麼沒有收到這個訊息?”
“發回你的廟裡去了。”
“我廟被祖龍拆了!”
“那就沒辦法了。你何不去其他部州的土地廟上表?”
“其他部州土地廟上表,我不得首先開個證明,證明我是神州的土地?我去哪兒開這個證明?”
那聲音道:“你先上表天道世界,我們為你開證明。”
“我就是沒有辦法上表天道世界,才去借其他土地的土地廟上表!”
那聲音沉默片刻,道:“那就沒辦法了。你再想其他轍。”
神州土地暴跳如雷:“憑什麼是我想辦法?”
“又不是我們急於辦事。”
......
神州土地口吐白沫,仰面倒地,抽搐不已。
又過片刻,那尊威嚴的天神道:“你這暴脾氣,該改一改了。你要天道神器也無用。天道神器無權降罰他。你也無須擔心,我天神殿就是為你們下界的神靈服務的,不會讓你為難。我有一策,可以暫解危局。”
神州土地躺在地上,口中白沫溢位,時不時抽搐一下。
那個威嚴的聲音自顧自道:“這個法子,便是讓天神殿的天神,投影下界。”
祂嘆了口氣,道:“我天神殿不是要插手世俗,而是不得不插手了。”
神州土地一躍而起,笑道:“多謝上神成全!”
諸神目送祂離開天神殿,過了片刻,一個聲音道:“大人,咱們真的要過問此事嗎?”
“天道神器沒有權力降罰,只有天神出手。”
那個威嚴的聲音笑道,“四萬八千年前,天道世界大洗牌,從前老舊的勢力隕落,新神崛起。但從前的舊神權力很大,祂們隕落後,新神固然崛起了,卻沒能繼承舊神的權力。我們無權主動使用天道神器,無權干預塵世。但這次,或許是一次干預塵世的機會。”
諸神沉默,但卻有一股激盪的情緒在天神殿中動盪,顯然即便是天神,也難以穩住道心。
一個聲音道:“大人,這次干預塵世,如果不成功,上頭責罰下來......”
那威嚴的聲音笑道:“這不是有頂罪羊嗎?我們一口咬定,把鍋扣在神州土地的腦袋上,祂只有一張嘴,還能說得我們?眾口鑠金,黑鍋扣死,由不得祂反駁。”
諸神心悅誠服,欽佩不已。
神州土地回到石城,尋到北辰子,告知此事。北辰子沉吟片刻,道:“道兄,天神投影在神像上,主動降臨塵世,固然是好。但這件事未免鬧得太大,倘若上頭責罰下來......”
神州土地笑道:“我們倆是小人物,天神下凡的那一刻,責任便已經不在咱們頭上了。要罰,也是罰天神殿的頭頭。”
北辰子恍然大悟,連聲稱讚,道:“我得到許應的訊息,他前往九龍山了。”
神州土地精神大振,道:“我們即刻前往九龍山!”
許應還在潛心破除囚字道文,一路走來,他已經破除了三十多世的肉身封印,他漸漸發現一件奇怪的事情。
那就是他每破去一處肉身封印,便察覺到自己的肉身穩固一分。
這十分奇特。
“囚”字道文封印肉身,北辰子等人會將他每一世的肉身封印到沒有任何修煉歷史的凡人水準,然後把他丟到凡人中去。
這也就意味著,他的每一世肉身成就,都會處在封印之中,並非被抹去!
而今許應每解開一個封印,那一世的肉身成就便會迴歸!
雖然許應想要的是記憶的迴歸,但肉身成就的迴歸也算是聊勝於無了。
“我之前每一世的肉身成就,好像都不怎麼高。”
許應檢視一番,這三十三世,他都僅僅是修煉太一導引功,將太一導引功修煉到採氣期大成而已,能強到哪裡去?
許應破解到第四十五世,遇到一個比較強大的自己,將肉身修煉到與而今的自己不相上下的程度!
許應不禁好奇:“前推四十五世,那時的我是什麼人?肉身怎麼會這麼強?我多厲害,他竟然足以與我並駕齊驅了!”
他解封這個肉身的時候,便發現那時的自己是一個大儺,修煉了一種絳宮秘藏儺法。
“原來那時的我,是一株韭菜。還未等被人收割,恐怕就被北辰子他們抹去記憶,封印起來,丟到哪個山旮旯裡去了。”許應心道。
就在此時,薛贏安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沉思:“許兄,許兄!我師尊在那邊!”
許應驚醒過來,急忙望去,只見他們不知何時來到九龍山的山中。
九龍山巍峨壯闊,形如九龍相盤,龍首向內,共舉一座仙山。
那座九龍共舉的山,便是韭菜嶺。
山上的坡地,種植著綠油油的韭菜,長勢喜人,正有人在田間務農,手舞鐮刀,割著韭菜。
許應張望,疑惑道:“贏安,哪位是尊師?”
薛贏安指向田間正在割韭菜的那人,笑道:“那就是我師尊!”
正說著,李逍客直起腰身,他穿著老農的衣裳,一手持鐮刀,一手裡拎著一把韭菜,滿面笑容,向許應看來,哈哈笑道:“故人重逢,因此小可先割一些下酒菜!不老神仙,我還沒有噶夠,要一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