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顧守元,考前考中絕口不提李知節,倒是考完了,他才說了這層關係。
為人還挺謹慎,很注意避嫌嘛!
“夫子,為何我來金陵時,老師沒有說您是他的朋友呢?”徐鶴故意裝作不懂問。
顧守元哈哈道:“還不是怕你考試之前患得患失!”
徐鶴嘆了口氣道:“老師和夫子您都是設身處地為學生著想,學生受之有愧!”
顧守元微微一笑,也沒說話。
喝了點茶,片刻後道:“你是不是得罪了沈閣老?”
“沈閣老?松江沈家?”徐鶴問?
顧守元點了點頭:“記得那日在貢院外,鄧青一直阻撓你進院參考嗎?他其實是有目的的,據南鎮撫司審問校書局的那個經歷得知,其實真正背後使勁的正是這位河南道監察御史鄧青!”
徐鶴恍然大悟道:“這鄧青其實是沈家的人!”
顧守元補充道:“沈翰的門生。”
徐鶴臉色變得十分難看,他原本以為,沈家這麼大的家族,能屹立三代,名滿東南,家裡肯定是有聰明人的。
像是沈玞那種蠢貨,放出來的話不過是犬吠而已,家裡權衡利弊,絕不可能讓他胡來。
沒想到最後他們竟然膽大包天,竟然買通印卷,假裝洩題栽贓。
萬一那天自己貪念一起或是歐陽俊的祖父沒有聽說過甲某、乙某的故事。
自己肯定便著了道了。
到時鄧青假託洩題之事,直接派人上門抓捕,就算徐鶴身上長滿了嘴也說不清的。
而且,就算自己能說得清,退一萬步來講,到時貢院早就落鎖,自己最後的下場無非三條:
一,鄉試沒法考了。
二,揹負惡名回鄉,受人唾罵,被人質疑“小三元”的成績究竟是不是有貓膩。
三,影響到剛剛入閣的徐嵩,科道群起攻之,最終徐家因為徐鶴之事被拉入深淵。
好陰狠的招數。
這能是沈玞這種後院里長大,不知天高地厚的紈絝能想出來的?
是沈瑄?
徐鶴第一時間就覺得不像,沈玞似乎跟他二哥並不親厚,自己跟沈瑄相處雖有嫌隙,但那也是家族之爭,大面上還是過得去的,他沒有理由往死了坑他。
沈翰……
肯定是了。
這位沈家的二世閣老,權謀、手段肯定都是兼具的,鄧青雖是七品小官,但在監察御史的位置上,也不是誰都能調動的,何況是這麼大的事情。
如果是沈翰,那情況就有點糟糕了。
最少鄧青被抓,目前對徐鶴來說,並不是一件好事。
校書局的侯宇落網,這還牽扯不到沈家。
但鄧青不一樣了,徐家若想把自己摘出來,那只有兩個辦法,一是讓鄧青閉嘴,或者讓鄧青一口咬定他沒有參與。
顧守元見徐鶴端坐不說話,於是問道:“亮聲,怎麼了?”
徐鶴於是把他剛剛的想法,一五一十講給了這位聽。
以顧守元跟李知節、謝鯤的關係,加上他是自己鄉試的座師,徐鶴還是能夠相信他的。
果然,顧守元聽完後點了點頭道:“這些天每晚我都在思索這件事,最後鄧青被錦衣衛抓時,我腦子裡第一時間想到的也是此事,沈家絕不可能善罷甘休!”
徐鶴道:“夫子,而且我覺得,沈家會很快就發動!”
顧守元臉色一變道:“發動?怎麼動?”
徐鶴道:“夫子,剛剛我已經說了,沈家若是想把自己摘出來,只有兩個辦法,但無論哪種辦法,最後都只是治標不治本!”
顧守元疑惑道:“此話怎講?”
“您想啊!”徐鶴解釋道,“鄧青死了,死人是開不了口的,但這無疑是在告訴大家,他的死有蹊蹺,有心之人第一個就會想到他的老師沈家!”
顧守元點了點頭,沈家去徐家提親的事,以及徐鶴髮現課題洩露的事,朝廷一查便知,結合此事,鄧青背後的沈家,陰狠的面目昭然若揭。
“第二,鄧青死不開口!”
顧守元插話道:“錦衣衛的招式,他熬不住!”
徐鶴點了點頭:“萬一,我是說萬一這鄧青有什麼被沈家拿捏的把柄,真就做了鐵骨錚錚的漢子不開口,但這樣也不過是指向沈家的明證沒有罷了,大家也都知道是沈家在背後搞鬼!”
顧守元聽到這皺眉道:“你什麼意思?”
徐鶴拱了拱手道:“學生剛剛在想,沈家究竟用什麼樣的辦法才能讓自己渡過這關!”
“你想到了嗎?”
“想到了,捏住鄧青的嘴,讓他不要亂講話,第二,繼續把作弊的帽子扣在我的頭上,如果我作弊被坐實了,那鄧青是不是誣陷還重要嗎?”徐鶴幽幽道。
顧守元大吃一驚道:“他們還敢……?”
徐鶴搖了搖頭:“我的猜測!”
“你說的有道理!”顧守元嘆了一口氣道:“那你有沒有應對之策?”
徐鶴笑了:“這還得麻煩夫子了!”
……
松江·沈府
王良臣連夜車船渡江趕到松江,剛到門口,他就冷著臉問道:“沈翰在不在家?”
門子見舅老爺這摸樣嚇了一跳,連忙躬身道:“老爺正在後院書房!”
王良臣聞言,也不叫他通報,直接朝後院疾走而去。
不消一會兒,沈翰的書房門被人猛地推開。
正在焚香練字的沈翰皺了皺眉,但在看到王良臣時,他笑著起身道:“汝鄰,什麼十萬火急的事啊?看把你記得!”
王良臣冷冷看著自己這位姐夫,用質問的語氣道:“沈宗幹,鄧青是你吩咐的?對也不對?”
沈翰見他說得是這件事,神色轉冷,緩緩坐回桌子,重新拿起了筆寫字道:“是又怎樣?”
王良臣見他這樣,氣極反笑道:“你沈宗幹曾經也是堂堂閣老,嫁娶不成便要報復,這世間還有沒有王法了?”
沈翰猶自寫字道:“這事,你最好裝作不知道!”
王良臣氣得渾身發抖:“裝作不知道?天下誰不知道鄧青是你門生,如今他被錦衣衛抓了,明天說不定就要來你沈家抓人了?懂嗎?虧得你挺有靜氣,還在此寫字!”
沈翰丟下筆哈哈大笑,接著把自己剛剛寫得字讓王良臣來看。
王良臣只見大案上寫著:“在師中吉,承天寵也!”
沈翰道:“放心吧,既然已經發動,我豈是沒有後手之人?”
王良臣呆若木雞,口中緩緩道:“連環計。將多兵眾,不可以敵,使其自累,以殺其勢。在師中吉,承天寵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