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你的天賦比我想象中的還要好……”
李淳罡看著緩緩睜開眼睛的徐北悠,感應著他身上虛無縹緲的那絲劍意,讚歎道:“好好體悟這絲劍意,假以時日,必能踏足天人!”
徐北悠目光依舊平靜,但眼眸中卻隱約泛著異彩。
他站直了身軀,鄭重朝著李淳罡拱手行禮。
“謝前輩賜教!”
徐北悠知道李淳罡的話都是真心實意,這位已經年過半百的老劍神,終究想要留下自己一脈道統。
可惜似乎又怕壞了自己的天賦,並沒有將自己的真正劍術傳授出來,僅僅只是指點了一下劍道的理解。
李淳罡不耐煩的揮手,催促道:“少廢話,快點滾蛋,別耽擱老夫睡覺。”
“晚輩告辭!”
徐北悠沒有在意李淳罡的語氣,朝著李淳罡拱手拜別。
在他走出房間的時候,聽見裡面傳出李淳罡懶洋洋的聲音。
“小傢伙,以後的江湖又有熱鬧了。”
這句話聽起來懶洋洋,可是卻帶著一股落寞,一絲悵惘,讓徐北悠忍不住頓住腳步。
李淳罡繼續躺在椅子上,閉上眼睛道:“你若是不走,等會兒老夫便把你丟出去!”
徐北悠遲疑了許久,還是忍不住轉頭問道:“前輩,可有遺憾?”
屋內一陣安靜。
李淳罡沒有開口,雙目空洞無物。
片刻之後,他才故作無聊的打了一個哈欠,淡淡說道:“老夫一生瀟灑無敵,哪裡會有什麼遺憾。”
徐北悠點了點頭,然後走出了聽潮閣地下二層。
看著徐北悠離開的背影,李淳罡目光呆滯許久,最終搖了搖頭輕聲喃喃道:“切,小娃兒一個,又能懂什麼遺憾不遺憾?”
只是他那充滿惆悵的眼神,卻怎麼也掩蓋不住,彷彿回到了多年以前。
“李淳罡,有你的江湖才是真的好……”
那是一個很美麗溫柔的女姑娘,對著他笑靨如花。
……
徐北悠離開李淳罡所居之處,便直上聽潮閣第八層。
雖然夜已深,但李義山依舊挑燈夜讀,在桌案旁邊,擺放了兩個酒杯。
徐北悠看向桌面上,一壺綠蟻酒,兩個酒碗,似乎這位大名鼎鼎的陰才知道自己今天會來。
“坐吧。”
李義山抬頭看了一眼徐北悠,然後指著自己右側的椅子示意他坐下。
“先生知道晚輩今天晚上會來?”
徐北悠在他對面坐了下來,輕輕抿了一口綠蟻酒,忍不住輕微咳嗽了兩下。
他以前惡疾纏身,從未喝過這種譽滿北涼的綠蟻酒。
今日偶然得嘗,被這股土酒的辛辣嗆到了喉嚨。
“猜的。”
李義山放下了手中的書卷,拿起另外一個空酒碗再次倒上綠蟻酒,推到徐北悠跟前。
徐北悠端起酒碗一飲而盡。
這酒的確夠烈,剛喝一口就讓他感受到喉嚨火燒火燎。
他擦了擦嘴角的酒漬,忍不住評價道:“二姐一句‘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竟然能夠讓這種土酒名滿天下,當真是妙極!”
“知道為什麼讓你喝酒嗎?”
李義山反問了一句,然後給自己斟上一碗酒,仰頭喝掉,接著說道:“因為這世界太冷清了,需要酒暖暖身子。”
徐北悠愣了一下,笑著說道:“先生真風趣。”
李義山並沒有再喝酒,為自己倒了一杯茶,然後問道:“準備去哪裡!?”
“先去吳家劍冢,後去武當山、兩禪寺,最後劍叩龍虎!”
徐北悠的語調很低,甚至可以用柔和來形容。
他的臉上始終掛著微笑,像是春風拂面,可這種微笑給人的感覺卻是暖暖的,讓人很舒服。
李義山聞言哈哈大笑,笑聲爽朗,彷彿能夠震動整個聽潮閣。
他豎起大拇指,稱讚了一聲,然後道:“你倒是挺敢說!”
徐北悠也跟著笑了笑,道:“晚輩說的都是事實。”
李義山沉吟片刻,忽然開口問道:“你此去吳家劍冢可是為了給自己尋一柄趁手寶劍?”
“算是吧。”
徐北悠沒有否認也沒有肯定,反而笑著問道:“先生知道吳家劍冢可有什麼名劍?”
“這是你自己的機緣,哪怕我告訴你有哪些名劍,緣分不到,你拿了也沒有用,這些都要靠你自己去取。”
李義山說話間,從桌子底下掏出一根三尺長度的戒尺,遞給徐北悠道:“拿去吧!”
徐北悠接過戒尺,略帶詫異的看了他一眼。
李義山沒有解釋,只是笑道:“這東西雖然不算太好,但也勉強湊合,你出門行走江湖,沒有佩劍就拿這根戒尺湊合湊合。”
徐北悠沒有說話,他右手撫摸這根看似沒有任何不凡之處的戒尺,心情漸漸複雜起來。
這戒尺的材質非金非玉非木非石,看上去很普通,可摸在手上卻是極其溫潤。
更重要的是,這上面有四個小篆。
氣沖斗牛!
“原來那一日先生聽見我和家姐的談話。”
徐北悠收拾好心情,朝著李義山再次行了一禮。
李義山臉色平靜沒有說話,端起身前的酒壺為徐北悠親自倒上酒水,然後舉起自己的茶杯相邀。
“送君一別,珍重!”
李義山的語氣帶著幾分傷感,但表現得十分平靜。
徐北悠看著眼前這位亦師亦友的陰才,緩緩開口道:“今夜偶得一首佳句,先生可願聽一聽?”
“你的詩很爛,不想聽。”
李義山毫不客氣的拒絕,隨即閉上眼睛緩緩躺了下去,示意徐北悠自己要睡了,你可以離開了。
看著假寐下去的李義山,徐北悠並沒有著急離開,拿起旁邊的紙和筆,沾墨寫道:“青雲直上路迢遙,白骨如山血未乾。”
“先生請品鑑。”
寫完之後,徐北悠將信箋摺疊起來,然後雙手捧到李義山面前的桌案,便起身退出了房間。
李義山並沒有醒來,只是在他離開的瞬間,眉毛皺了一下。
待到他再次恢復平靜,他緩緩睜開雙眼,嘴角浮現出一抹苦澀,喃喃細語道:“這小子,殺心太重。”
……
次日。
日漸升高。
陽光透過窗欞射入臥室,照耀在徐北悠身上。
他翻身下床,穿戴洗漱,隨後腰間負著那根戒尺,推開房門朝外面走去。
徐渭熊昨天晚上走的,他便選擇今天早上。
沒有什麼特殊意義,就是覺得挺好。
他走的時候沒有打攪任何人,牽著後院一匹久經滄桑的老馬,慢慢沿街走著,朝著城南走去。
一路上,徐北悠不斷觀察周圍的景物,記憶中曾經熟悉又陌生的場景越來越模糊,最後徹底消失,只剩下那條蜿蜒崎嶇的泥土小路。
徐北悠騎著駿馬,順著那條小路一直走,直到來到寬闊的官道上,他才停下腳步,將馬拴在官道上的樹幹旁邊。
此時天空剛剛泛起魚肚白。
晨風吹起他鬢角的髮絲,也讓他露出半張俊秀的臉龐。
徐北悠站在官道上,仰望天際,目光中滿是迷茫。
這是他第一次離開清涼山,也是第一次離開這座繁華的北涼王府,更是第一次出門遠遊。
這一去,江湖路遠,不知歸期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