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璐沒能在石府逗留很久,在勉強與趙修文合作解開半套習題後,便不得不回書院去了。
因為她同樣要勤工儉學,作為擦邊透過入院試的窮學生,周璐並沒能拿到什麼像樣的獎學金,在書院的修行生活費用只能自理。多虧書院為這類學生提供了相當多的打工崗位,錢多事少,再靠著趙修文的些許接濟,周璐才勉強能做到自力更生。
而送走周璐後,趙修文也沒閒著,立刻收拾行裝,往上城區的書院街跑。
書院街顧名思義,依附茸城書院而建,但千年下來,這條街上已經有了不止一家助人凝丹的書院,那麼自然除承蔭堂外,就會有其他的私塾補習班應運而生。這些私塾大多定價高昂,不亞於承蔭堂,而那邊的富家子弟們,則時常會有些雜活兒,如課後作業之類,丟給如趙修文這樣的窮苦人家。
看著小情侶遠去的身影,王洛越發感覺手中的翠竹輕如鴻毛。
那兩人雖不至窮困潦倒,卻顯然也是捉襟見肘。但從始至終,他們都沒對王洛手中的翠竹有過一絲一毫的貪念。
那麼,這種飛昇錄不予承認,連窮人都看不上的東西,又能有什麼分量呢?
——
第二天一早,王洛就見識了手中的鴻毛,究竟有怎樣的分量。
天色未明之時,石府外便陸續傳來熙熙攘攘之聲。
“申哥你也來了?這麼早?”
“一晚上沒睡,能不早麼?”
“奇怪了,之前咱不是說好了,除非真的特別急著用錢,否則就先別找石丫頭討債麼,怎麼忽然變卦了……”
“誰知道,反正是孔老爺子招呼的,總不能不來吧?”
“別是孔老盯上石丫頭手裡的符了吧?”
“別亂說!真要盯上也是黑心張……據說是石玥突然湊齊了欠款,不想被錢莊盤剝,就趕緊趁著錢莊變卦,優先把街坊們的欠債還了。”
“湊齊了?!真的假的啊,石秀笙當初借的加起來有百多萬呢吧!?石玥那買個菜都能丟錢包的小窮仙……”
“據說是遇到貴人了。”
“啥貴人能看上石街人?瞎扯吧。”
“不是瞎扯,我見過真人!是個身長九尺,青絲如瀑的玉面郎君,之前和石玥在李記燒肉約會,抬抬手指把李東陽那孫子給攆出屎了!”
“臥槽原來是那個人啊!難怪難怪!想不到一直倒黴的小玥,居然也有這樣否極泰來的一天。”
“呵呵,人家當然能否極泰來,石家可是上古時代伺候過靈山的大家族,這種家族真到了家道中落,破敗衰亡的關頭,都有救命的保險措施的。蜃景裡好多這種故事,你們看看就知道了。比如石家祖宅裡很可能就藏了一枚戒指,裡面寄宿著古修士的一縷殘魂。”
“再比如說,石家先祖在靈山景區的一口井裡藏了一個油布包,包裡裹著備用貴人……”
隨著越來越多的人趕來,院外的議論聲也越發熱烈。到清晨六點,院外的小廣場已經站不下人了,以至於後來人不得不耗費真元飄在半空中。
清晨七點,來自遙遠東方的曦光,透過劍林一般的上城區,灑向石街,將天上飄著的街坊們裹上金紅色的輪廓,彷彿一串串油炸過頭的蠶蛹。
人群的嘈雜聲逐漸淡了下去,彷彿在共同期待著什麼。
七點過半,石府的院門開了。
王洛率先邁步而出,石玥面色肅然地跟在後面。
而石府門前,孔璋等候已久。
老人開門見山道:“當初向石秀笙提供借款的街坊,共計73人,已全部到場。其餘街坊則是作為見證。石玥,你準備好了嗎?”
少女點點頭,目光看向王洛。
王洛取出十二枚剔透的翠竹,令人群再次爆發小小的嘈雜聲。
“我靠,這架勢,來真的啊!?而且居然還是現金!”
“看來石家復興有望啊……”
孔璋卻沒讓街坊們議論太久,老人抬起手,瞬間壓下了所有嘈雜聲,而後開口說道:“那麼,各位街坊們就依順序,把自己該領的錢領回去吧。”
有了這位第三玉主發話,債主們紛紛持著欠條來到王洛面前,一手交錢一手交條……73人的債務不多時就清理完畢。
孔璋說道:“過程確認無誤,石家欠石街的債已經還清了,那麼從今以後,石家依然是三玉主之一,各位街坊可有反對的?”
人群面面相覷,無人應答。
孔璋則瞥過目光,掃向半空中,一個躲在人群后面的猥瑣身影。
“牛二,事情因你而起,你現在怎麼說?”
那人正是昨日黑背心上門討債時,自顧自代表街坊們質問石玥的中年盲流,此時被孔璋點了名,他不由就是脖子一縮,而後露出扭曲的諂媚笑容:“孔爺,我不叫牛二……”
“那從今日開始你就改名牛二吧,對我剛剛的話,伱有什麼意見?”
新人牛二苦笑道:“孔爺,玉主的事兒哪輪得到我開口啊。”
“石家欠債的事本也輪不到你開口,你不還是開口了?所以這件事你也說說吧。”
牛二仍要推諉,卻見孔璋忽然摘下了厚底鏡片,目光如利劍一般刺了出去。
“我要你說意見,你是聽不懂我說話嗎?!”
牛二一個激靈,剎那間就連前列腺都為之顫抖,從半空直直就跌落下來,所幸終歸是有著引氣大成修為,只摔得頭暈眼花,並不妨礙他立即開口。
“我,我沒意見!我支援石家恢復玉主地位!”
孔璋點點頭:“好,回去記得對張俞也這麼說。”
“啊?我,我不知道張……”
孔璋卻沒再理會此人,而是看向石玥:“首先,我應該恭喜你終於走出了重振門楣的第一步,但是我在此必須多問一句,從今以後,石家的持符人,是你,還是這位王洛小友?”
石玥沒有什麼猶豫:“當然是他。”
王洛卻當即說道:“當然是她。”
孔璋笑了笑:“看來石街的事,還是要由正牌的石家人來負責。石玥,你的心性、能力,街坊們其實都看在眼裡,由你來作玉主,大家還是認同的。”
石玥嘆息:“我卻有些惶恐。”
“惶恐是好事,玉主之位,放到如今這個年代,含金量已經大不如前,但它依然關乎著石街幾十萬人的生計。我這個第三玉主可以灑脫,張俞那個第二玉主可以自私,但你不同,石家再怎麼衰敗,也是石街的顏面和頂樑柱,你能持符惶恐,才是石街人的幸事。”
說話間,孔璋也嘆了口氣:“這些話,由我這個一事無成的玉符之主來說,未免諷刺,所以你就當是老人的嘮叨,聽過便算吧。”
石玥嘴唇翕動,過了很久,才鄭重道:“不,感謝您一直以來的關照,我一定不會辜負您的期待!”
與此同時,周圍所有街坊,都默默見證著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