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盡天明,廝殺聲卻久久不絕。
“徐布衣,吾隱麟,可不會中你的奸計!”披甲的凌蘇,在數千親兵的拱衛下,站在高地之上。聲音裡,滿是遮不住的戾氣。
當然,隔著太遠,那使詐的徐布衣,定然不會聽到。無非是發洩心頭的不爽。到了現在,為了馳援左師仁,不僅棄了陳水關,丟失了戰略之地,連著原本在關裡,浩浩的十萬多人馬,死傷得只剩六萬餘人。
“列陣,成拱衛之型,護住主公!”
在赤身卒的赴死下,袁松的攻勢,被緩解了不少。也因此,一時沒能攻下左師仁。
但眼前,密密麻麻的屍體中,大多是東陵赤身卒的屍首。或中箭,或刀劍所傷,肢節橫七豎八,血滲了滿地。
但終歸,在一萬多赤身卒的赴死之下,凌蘇在後的人馬,總算是趕了上來。
擔心被反剿,徐牧皺著眉頭,讓袁松先行停手。只可惜,袁松並未聽勸,依然不顧一切地指揮著人馬,衝殺左師仁。
“蜀王放心,吾的大將申屠冠,也已經來了!”
這一點,徐牧自然也知道。但哪怕申屠冠來了,也不過是勢均力敵的局面。而且,東陵人為了護主,必定死守不退。要知道,左師仁向來在乎仁名,除了偶爾的蠢事之外,在東陵三州,算得上眾望所歸。
“逍遙,你領著俠兒義軍,護住聯軍的側翼,小心東陵人的反剿。”徐牧想了想下令。
從始至終,徐牧都沒有小看凌蘇。這樣的人物,並非是泛泛之輩。譬如說這一次的牽羊計,凌蘇便能看穿了陰謀,以最快的速度,馳援而來。
這亂世天下,有傻子是沒錯,但聰明人亦不會少。若是倨傲大意,只怕要吃苦頭。
轉過身,徐牧忽然臉色欣慰。在後的申屠冠,並沒有讓他失望。以三萬多人的大軍,藉著地勢,展開了浩浩的長陣,使得凌蘇那邊,並不敢變換反剿之陣。
“殺——”
等近了些,兩軍終於展開了新一輪的白刃戰。
雙方的飛矢,不斷在天空拋落。每每落下之時,便都會聽見漫天的痛叫之聲。
“舉盾!”
得知援軍趕到的訊息,生的希望,讓一身落魄的左師仁,一下子扯著嘶啞的聲音,再度下令。
“呼。”
最後的本部精銳,紛紛架起了牌盾,將左師仁護在中間。而在此時,衝殺的東萊士卒,局勢之下,已經有些乏力。
衝過去的方陣,在半途之中,又遇到凌蘇援軍的分翼,不斷陷入剿殺。
“斬翼——”
申屠冠看得仔細,沉著地下令。古陣法迅速變換,一排排的東萊槍盾,步步踏出,將凌蘇援軍的分翼,沒多久的功夫,便捅得步步後退。
“傳令,步弓營無需顧及其他,牽制申屠冠的援軍!”站在坡上,凌蘇的一雙眸子,陰沉得可怕。
呼呼——
一撥接著一撥的飛矢,密集地朝著斬翼的東萊軍,射了出去。迫不得已,一排排的東萊槍盾,只能舉起手裡的盾,迅速收攏軍陣。
“盾卒拱衛步弓,以圓字大陣,往主公靠攏。”
……
“衝散敵陣!”袁松鬚髮皆張。命令之下,一撥又一撥的東萊士卒,重新列起了方陣,往前撲殺而去。
徐牧沉默地看著。
面前的陣仗,幾乎是大混戰了。雙方的人馬,幾乎達到了十幾萬人。漫山遍野的,都是廝殺的人影。
他心底發苦。如此的佈局之下,依然沒法殺掉左師仁。
那個凌蘇,敢號稱隱麟,終究是有本事的大才。
“不許退,繼續攻破敵陣!”情急之下,袁松並沒有放棄。只可惜,隨著凌蘇的指揮,東陵軍的悍不畏死,左師仁那邊,衝殺的人已經越來越少。
“殺、殺!殺啊!”
蒼天之下,袁松連喊三聲,忽然“哇”的一聲口吐鮮血,整個人墜馬翻倒。
“主公,主公!”諸多的東萊親衛,瞬間大驚失色,急急圍了上去。
徐牧一聲嘆息。
袁松殺死左師仁的執念,可謂是不死不休。這兩家人,從袁松稱帝那會,便已經結下了天大的樑子。
在前方,申屠冠的大軍,依然奮戰不休,利用凌蘇救主的急切,每每露出破綻之時,便是一番衝殺。反覆之下,使得陣亡的東陵士卒,越來越多,直至在徐牧眼前,密密麻麻的都是伏屍。
但拼著戰損,凌蘇的圓字大陣,終歸是靠攏了左師仁,死死地將左師仁的百餘人殘軍,裹在了其中。
此種情況之下,再加上袁松的吐血暈倒,並沒有意外,在後不斷截殺的申屠冠,果斷收攏了大軍,合圍在聯軍的附近。
如此一來,兩軍重新成為了對峙之勢。
“以下弧月陣休整,圍住東陵軍!”
……
踏。
跳下輕舟,帶著數百人的水師士卒,任羽循著江岸,越看越是心驚。
“這江水……怎的都是血腥氣?”
多走幾步,任羽踩到一具被衝上岸的浮屍,整個人嚇得叫喊起來。
“將軍,莫要大喊,小心附近有敵軍!”旁邊有裨將,臉色驚駭地提醒。
無疑,小裨將的烏鴉嘴,迅速付諸了現實。
兩營巡邏的東萊人馬,迅速從周圍靠攏而來,在看清了這數百人的袍甲後,沒有任何猶豫,將幾撥的飛矢,連連拋了出去。
任羽嚇得慌不擇路,往停船的地方遁逃,才跑了幾步,被一箭射中了腿兒,痛得齜牙咧嘴,倒在了地上。
“莫殺,莫要殺我,我是東陵的水師都督,我講,我什麼都講!”
……
在江面主船上的康燭,冷冷張開了眼睛。
他站在船頭上,冷冷地轉過身。看向主船之後,浩浩的近千艘的戰船。他瞞著任羽,在輕舟先行之後,便算著船速,讓後頭的三萬水師,步步靠近。
現如今,並非是三千人的輕舟前鋒,而是三萬餘的水師大軍,奔赴到了恪州江岸之處。
“恪州久久沒有情報,西蜀人截斷了救援。換句話說,整個恪州,或有很大的可能,已經被蜀人和東萊人的聯軍,佔為己有了。”
“我猜著,在恪州江岸之處,也定然會有敵軍的嚴密巡邏。我等水師奔赴救援,自然是瞞不住的。但我換了一個法子,讓任羽帶去了假情報。”
“此處,已經臨近江岸。”康燭抬頭看天,“又值夜色之時——”
“將船停在此處,只留萬人,餘下的二萬大軍,化作水鬼,趁夜搶攻上岸!”
東陵人水性極強,這區區一二里的水路,並無任何問題。
“五百輕舟,往東面繼續行船,吸引敵營探哨的注意,掩護水鬼登岸!”
“我等這一次,誓要打出東陵人的威風!”康燭目光沉著,聲音裡滿是戰意和殺氣。
……
在滄州西面,李度城下的西蜀大營。
軍帳裡,挑燈夜讀的東方敬,手裡捧著一份李度城的情報,久久陷入了沉思。直至半柱香後,他抬起頭來,似是篤定了某一件事情,逐漸露出了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