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四十四章 恭送陸將軍

如一頭巨大的喪家之犬,河北聯軍垂頭喪氣地放棄攻關,往定北關外三十里退去。

“軍師,殺了,陸休被殺了!”一名不知情的斥候,急急過來報喜,還想著討彩錢。

但他忽然發現,面前的老軍師,似乎臉色變得黯然,連著一雙眼睛,都開始無了光澤。

“軍師……圍死了陸休,胡人的大軍,已經來會師——”

“豎子誤我。”太叔望痛苦閉目。

在荒野之地,將近二十萬的大軍,將要徹底陷入困境。若是糧草豐足,那還好說,但胡人那邊,偏偏還要河北軍來補給。

“軍師……河北邊境,渝州王再增三萬新軍,共計十三萬了。在定北關,涼地亦有不少蜀軍趕來。”

連連的壞訊息,讓還想故作鎮定的公孫器,再也把持不住。

“軍師,若是渝州軍現在來攻,該如何是好?”

“你傻嗎。”太叔望冷冷回頭,“渝州軍現在不會攻打。常四郎要的,是我大軍徹底成為疲師,糧草耗盡,士卒譁變,再與定北關的守軍配合,一舉殲滅。”

“這、這怎麼辦?要不然,現在就反攻?”

太叔望冷笑,實在是不想搭話了。渝州王據險而守,去多少死多少。

“兩路大軍,都被擋住了。”太叔望一聲嘆息。一路是河州外的北狄大軍,另一路,則是他這邊的河北聯軍。

到了現在,已經一無進展。而滄州那邊,已經要岌岌可危了。

“軍師,胡王來了。”

太叔望緩了緩臉色,往前迎去。才發現面前胡王的戰馬下,懸著一顆首級。不用想,便是定州之虎陸休的。

“哈哈,太叔先生,同喜,同喜啊!陸休終於被殺!再等不久,你我的大軍,便能破關而入了。”

太叔望心頭苦澀,“大王,定北關如今,恐怕要攻不得了……”

垂下目光,太叔望看著戰馬下的頭顱,心頭升起一股怒意的同時,卻又隱隱帶著一種敬佩。

便是這樣的中原人,毫不懼死,將他們拖入了困局。

“太叔先生,怎的?”

“一個不好,不僅是我河北軍,連大王的兩百餘個胡人部落,恐怕也要從定北關外,銷聲匿跡。”

太叔望冷靜開口,將眼下的困局,一一說了出來。

只說完,蓋公亦是臉色大變。便如太叔望所言,這一次,恐怕真是胡人部落的滅頂之災。

“大王,往北去,有路子能折返麼?”

蓋公咬牙,“再繼續往北,便是絕地了。若真有好路子,太叔先生以為,為何我胡人沒有遷徙?”

一句話,堵死了太叔望的信心。

“往西呢?”

“同樣是浩浩的沙漠絕地。而且,過了沙漠絕地,還有幷州的關卡,那裡亦有重兵把守。”

太叔望閉目,身子隱隱發顫。

一著不慎,整支大軍,彷彿是沒了生路。他最擔心的,是過不了多久,長此以往計程車氣委頓,再加上糧草的消耗,混雜的各路軍勢,必然要生變。

到那時,痛打落水狗的渝州王,便要衝殺過來。

“去問一下,還有多少糧草?”

軍需官急急過來,只想了一會,吐出一個讓太叔望絕望的數字。

“一月之數。”

……

河北與定州的交界,是一條江流,算不得大,也算不得小。

在江流的淺灘之處,此時的常四郎,已經早早佈下了防禦線。若是太叔望敢帶人折返來攻,絕對夠喝一大壺的。

“仲德,五日了。”常四郎聲音嘆息,“定北關那邊,如今的諸將是狼族晁義,陸休並沒有回來。更有可能,是死在了野狼谷裡。”

“可惜了。這樣的人,明明該有一份更大的功名立業。”

“主公,若無陸休的相誘,拖住了時間,便不會有如今的優勢。”

“我當然知道,但我還是覺得可惜。”說著說著,常四郎眼睛發紅,“多好的人吶,又忠又勇,怎麼就回不來。”

“每每看到這些好人兒,我總會想起我那老友,清君側後,站死在了城牆上。”

“主公節哀。”

搓了一把鼻涕,常四郎才緩過臉色。

“如今圍勢已成,便如陸休在信裡說的,等著河北聯軍,糧草耗盡,士卒譁變,便可以出軍了。仲德,再派幾騎快馬,從內城繞去定北關,告訴晁義,到時候便舉旗為號,夾攻太叔老狗。”

“我估摸著,定北關那邊,到了現在,也該有五六萬的人馬了。這一回,不僅是太叔老狗,若能滅了鬍匪,也算應了定州之虎的遺志。”

常四郎仰面朝天。

“多好的人,偏偏又回不來了。小東家若收到信,該哭成什麼模樣。”

……

幾日之後,在滄州的徐牧,收到了定州的急信。

只翻開,看清楚了信裡的內容。他頓了頓身子,沉默地往江岸走去。

“牧哥兒,去摸魚嗎?怎的不帶我?”

大大咧咧的司虎,被殷鵠一下子攔住,猶豫著說了信裡的內容。

頓時,司虎癱坐在地,抱著頭嚎啕大哭。

旁邊的常威走來,聽清楚了緣由,也坐在司虎身邊,陪著一起痛哭。

殷鵠抬頭,看向江岸的人影,猶豫了下,最終沒有走過去。

打仗,便要死人。

定州之虎陸長令,以身作計,以身作餌,直至將浩浩的河北聯軍,困在定北關前,已經是趨於完美的佈局。

“恭送陸將軍。”

殷鵠捧手朝天,臉龐上帶著悲意。

這天下,終歸是許多,像陸休一樣的人,凝聚成一股力量,還一片天下太平。

……

從晌午到日暮,江岸的人影,久久沒有動。

直至殷鵠來了第四次,徐牧才沉默轉身,拖著罐了鉛的腳,往營地走去。

“舵主節哀,陸將軍遺志,定有萬人相隨。終有一日,定州沒有了外族之禍,倚仗官路與水路之便,定能成為一方大城。”

“自然。”徐牧聲音嘶啞。他抬起頭,遠眺著前方燒起來的黃昏。約莫又想起了那一天,他攻下了令居關,陸休風塵僕僕從定州遠赴而來。

“定州之虎,陸休陸長令,拜見主公!”

“長令啊!”

迎著墜下去的夕陽,徐牧再也忍不住,一聲悲呼,整個人趔趄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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