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昇錄的金光包裹下,王洛倏地出現在厚土殿前。
腳步踏上那肥沃而厚實的土壤後,年輕的山主不由輕吐出一口濁氣。
這無視任何桎梏,瞬息間騰挪百里的神通,施展起來並不容易,以他此時築基境界,幾乎全靠飛昇錄牽引,才勉強能駕馭得住。而如此依賴外物的代價,則是兩千枚付費靈葉瞬間消失。
等於兩天的辛勤勞動付諸流水,或者20本太清望月術焚於一旦。代價不可謂不沉重。
但在當時一眾名宿的環繞之下,這也是唯一的脫身辦法。
王洛沒有興趣和白向禮等人解釋究竟,一來他並沒有過硬的證據,以茶香反推下毒,畢竟是隻屬於他這個古修士的獨門絕活,很難取信於他人;二來,就算給一眾名宿們解釋清楚了,又能怎樣?他們會代王洛出手,將跳樑小醜當場抹除嗎?
無非是將餘家少爺嚴詞責罵一番,然後給王洛的賠禮單上追加幾行文字,最後再端上一杯新茶,由十幾雙眼睛共同注視著,瞪視著,要他喝下去,以確保茸城的大局仍是安定可控的。
餘小波敢在道歉儀式的最後關頭玩這一招,不就是因為他算定了,在已然失勢的情況下,即便再怎麼恣意妄為,也不會有什麼更嚴重的後果了嗎?
所以王洛當然多一個字都懶得與同桌的名宿們廢話,直接以飛昇錄的山主神通回了靈山,踏上了他忠誠的牽星臺。
此時,高臺已被厚重的血色浸染,那顆閃耀於西方的星辰正不斷釋放著冰冷的殺意,又被牽星臺轉化為可用的算力。兩日過去,這份算力仍充盈如初。
以至於它不但快解開了書院的戒武令,還順帶幫王洛推演完成了一道殘缺的術法——那道術法,王洛並沒有完整的傳承,只是以身受法後,根據天生道體中留下的痕跡,反向推演,得了幾分靈感。
而這些靈感,經過牽星臺的算力澆注,就逐漸恢復了其完整的形態。
此時,關於那道術法的知識,正被遍佈高臺的血色,凝結為一顆丹藥模樣,安靜地漂浮在高臺上。
王洛此時迴歸厚土殿,簡直來得恰到好處。
“還有一天多,我便順帶熟悉一下這門新術法吧。”王洛踏上高臺,伸手摘下血珠,一口吞下。
剎那間,便有漆黑的血液從他七竅中流淌出來,
藥力之迅猛,更在預期之上……
本以為只憑身上留下的些許殘痕,即便有牽星臺相助,也最多復原一招半式,但這顆血珠中竟似隱隱包含了半套知識體系!
名為降咒的知識體系!
——
在王洛消化血珠時,採翼軒內則是一片混亂。
王洛的倏然離場,還有韓行煙那果斷的耳光,讓在場許多名宿都感到自己果然年事已高,大腦跟不上現實運轉。
我是誰,我在哪兒,到底發生什麼了?
所幸名宿們雖然年事已高,卻還知道不懂就問。
“韓堂主,到底怎麼回事?”
白向禮強壓著心頭怒火,詢問韓行煙。
韓行煙卻喟然嘆息道:“還能怎麼回事?無非是自作孽,不可活……”
說完,她便張開手,將牆角癱軟的餘小波一把抓了回來,而後扯開他腰間的儲物袋,手指一劃,便將這極其堅韌的織物劃開一道豁口,一堆奇珍異寶和圖譜書冊從中流出。
韓行煙一眼就鎖定了八方削福陣的陣圖。
她取過陣圖,將其擺在餐桌上,張開的圖譜立刻吸引了一眾名宿的目光。
能成為“名宿”,即便年事已高,頭腦已繡鈍不堪,但修行的基本功顯然都還算紮實,在場有一半人都從陣圖中看出了問題的究竟。
本該被凍結的陣法,竟依然維持著運轉,而且分明是在醞釀殺招,行兇在即!
若在聯想到那杯萬清茶,以及韓行煙那句“你在茶里加了什麼”的喝問,事情的輪廓便隱約成型。
當即,嘆息聲,叱罵聲便不絕於耳。
“餘小波你這畜生是想害所有人名聲掃地嗎?!”
“我們好心為你和解,你就這麼恩將仇報?”
而對於這來勢洶洶的聲討,餘小波的選擇也很直接,他臉上掛著一絲扭曲的笑,而後一口血吐出來,頭一歪,便不省人事了。
對此,名宿們自然更是惱怒,但對著一個徹底擺爛的小人,再多的惱怒也無濟於事。
“白老,之後該怎麼辦?”來自書院的孟教授問道。
白向禮一聲冷哼:“何必問我?我是來見證道歉和解的,不是來見證小人挑釁作死的。之後該怎麼辦,還是請韓堂主來回答吧,你們理律堂真是教出來個好學生啊!”
韓行煙嘆道:“問題的關鍵並不在於此人。”
這句話讓一眾名宿不由一怔,繼而恍然。
餘小波固然是萬惡之源,但今日這盛大的演出,是為餘小波準備的嗎?顯然不是,這場演出從一開始就是為了穩定王洛,讓他不要在這個敏感時期惹出事端。
卻不想王洛一路配合,卻是餘小波節外生枝。
孟教授於是提議道:“既然如此,還是找個能說得上話的人,再次向王洛致歉吧,條件可以開得再優渥些,至於餘小波,讓青萍司的人來?”
總督府一位身穿紅衣的中年人不由搖頭:“青萍司的人來了能做什麼?他只是在茶里加了連毒也不是的東西,定他故意傷害都做不到,只能說一句侮辱他人,關個一兩天就放出去了,沒意義的。”
“他以陣法害人啊。”
“大律法的事,就不歸青萍司管了啊。”
“這個時候你還要推諉責任?”
“是你們書院的責任吧?這陣圖難道不是你們書院的教授幫他畫的?”
韓行煙耳聽得名宿們居然就在飯桌上開始爭執責任歸屬,心中更覺得煩躁荒唐,同時餘光瞥過地上的沙漏,心中忽而飄過一陣寒意。
這個倒計時……王洛不會是來真的吧?
他真要在光天化日之下殺人?還明目張膽地做出殺人預告?
然而想到他的身份,以及下山後的諸多所為,韓行煙卻越發感到他這一次就是來真的。
剛剛那近乎不容置喙的離去,甚至根本不與在場的名宿們解釋清楚緣由,彷彿就是在說:這一次,誰也別想攔他。
閉上眼,韓行煙再次嘆息。
如果可以,其實也沒人想攔他,少一個餘小波,只會讓世界更美好。
但可惜,並不是所有人都能像王洛一般自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