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淘金工具之外,梁耀最想要的還是一把用來防身用的火槍。
此時的加利福尼亞是美國最偏遠的地方,甚至連美國的一個州都不是。
山高皇帝遠,又是產金區,這樣的地方自然沒有秩序可言,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弱肉強食世界。
他現在身體瘦弱,連船上的幾個地痞流氓都對付不了,更不用說產金區那些來自世界各地淘金者,能活著到這個地方的人基本都不是什麼善茬。
一把火槍,最好是方便隨身攜帶的短槍至少能帶給他安全感。
只是以他現在的財力是完全負擔不起一支火槍的價格,就拿即將退出英國現役的褐貝斯火槍來說,成本低廉的印度猴版的褐貝斯售價也要2英鎊左右。而他現在連一英鎊都沒有......
“你好,梁。”
迎面而來的三副斯文在梁耀的肩膀上有如相識已久的老友一般,拍了拍梁耀的肩膀,斯文是丹麥人,人不如其名,雖然名叫斯文,但長的一點也不斯文,而是一副不修邊幅的大老粗模樣。
由於斯文比較隨和健談,不像船上其他高傲的英國船員,一副高人一等,看不起有色人種的姿態,斯文成為了梁耀在這段漫長地航程中最熟悉的船員。
當然,也是彼此之間的談話解悶的工具。
不知何故,斯文和船上的普通水手船員相處的十分融洽,而船長和船副們似乎並不待見他們的這位同事。
斯文原來是丹麥亞洲公司維爾茨堡號商船上的大副,丹麥亞洲公司,也就是丹麥的東印度公司解散後,揹負一身債務的斯文便來到了大英火輪公司供職以清償債務。
難道這和斯文是丹麥人有關?抑或是斯文身背重債務怕斯文向他們借錢故而疏遠斯文?
胡亂猜想間,梁耀的目光落在斯文腰間的兩把長度一尺不到的火帽槍身上,這可是個好東西啊。
“你對它感興趣?這可是大名鼎鼎的伯明翰兵工廠嶄新出品的火帽槍!是我花了足足四十英鎊在加爾各答從一個落魄貴族老爺手上買來的。
我們是朋友,如果你喜歡的話,我不介意吃點虧,十五英鎊賣給你一把。”
斯文將一支火帽強從槍套裡拿來出來,像一個熱情的推銷員一般向梁耀介紹他的槍,他看出了這個東方少年對他的配槍很感興趣。
“是很新,新到上面的徽標和貴族徽章都磨花了,膛線都磨平了。”
梁耀不會相信生活窘迫到白蘭地和朗姆酒都要兌水喝的斯文拿得出四十英鎊鉅款買槍。不過槍支上伯明翰兵工廠的徽標倒是真的。
斯文也太看得起他了,他要是有十五英鎊,還至於不遠萬里到加利福尼亞去挖礦?直接回大清置宅買地納小妾不香嗎?
“十英鎊!不能再低了!”
斯文咬牙說道,痛苦的表情像是有人從他身上割下來一塊肉一般。
“實不相瞞,我現在身上連一英鎊都沒有。”梁耀如實相告。
“滾!”
斯文翻了個白眼,將槍收回槍套中,翻臉比翻書還快。
“不過我可以分享給你一個商機,一個價值成千上萬英鎊的商機來換取你的槍。”
梁耀淡淡地笑了笑,十英鎊他沒有,但斯文的槍,他想要。
在海上行走多年的斯文當然不相信梁耀這個毛頭小子有什麼價值成千上萬英鎊的商機,只當梁耀在吹牛,並沒有放在心上。
“從波士頓買一個平底鍋只需要七八美分,一把鏟子只需要十幾美分。
但在加利福尼亞的採金區,一個平底鍋能輕輕鬆鬆地賣到六美元,一把鏟子能輕輕鬆鬆地賣到三十美元。
當然,你要是喜歡黃金的話甚至可以直接兌換成等額的黃金。採金區最值錢的是黃金,最不值錢的也是黃金。”
梁耀有板有眼地說道。
斯文將信將疑,梁耀能把價格說的如此詳細不像是在信口胡謅,只是其中的利潤高到令人窒息,賣黑奴和豬仔都沒這麼賺錢。
“我的上帝!”
斯文對梁耀的態度立馬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但他也沒輕易地相信梁耀的話,而是詢問梁耀訊息的來源,以確定訊息是否可靠。
“我的親戚告訴我的,他在加利福尼亞,正是他來信讓我們去加利福尼亞的。”
這句話半真半假,同鄉來信告知加利福尼亞有黃金是真,至於平底鍋和鏟子等物的價格則是他編的。
“全世界每年發現黃金的地方數不勝數,但又有多少是真的呢?只有你們這些走投無路的人才願意變賣家產,換取一張船票前往你們口中那虛無縹緲的金山。”
加利福尼亞發現黃金的訊息斯文也早有耳聞,但那也僅僅只是耳聞,除非親眼所見,不然斯文絕不會相信這些不可靠的誇張傳言。
梁耀聳了聳肩,感到有些失望,這個外表粗魯的北歐人並沒有想象中的好忽悠。
“不過以我們的交情,我願意賭一把,如果你騙我的話,你的下場就和這隻海鳥一樣。”
梁耀挪步準備離開之際,斯文突然從槍套裡將火槍掏出來,安上火帽,對著盤旋在頭頂的海鳥扣動扳機。
隨著驚雷般的槍聲響起,一隻海鳥墜入大海,熟悉地撲通聲傳入梁耀的耳中。
突如其來的槍聲讓讓梁耀頓住了腳步,袍擺遮蓋下的雙腿似乎還在打戰,脊背處傳來絲絲涼意。
“它是你的了!我想巴拿馬的平底鍋、鏟子和鐵鍬的價錢應該和波士頓差不多。”
斯文將那支槍管發燙的老舊火槍塞到梁耀手裡。梁耀說的那些東西並不是什麼值錢的貴重玩意兒,他願意賭一賭,就算虧也虧不了不少。
幾個好事的英國水手正圍繞在艙門口看著甲板下面的清國人打架,不時爆發出戲謔地笑聲,像是看一群猴子在打架一般。
梁耀提著火槍凶神惡煞地回到艙內,鄧家的幾個後生後身早已被打翻在地。
鄧延的兩腿和右手被三個青皮地痞死死抱住,在狹窄的船艙內施展不開。尚能活動的左手死死地抓住吳大器的辮子不放。
吳大器也不甘示弱,使出渾身的力氣狠狠地一拳拳砸在鄧延臉上。
吳大器打的正歡,長著青茬的腦門上突然捱了一悶棍,忍著疼轉頭正要發作,卻見黑洞洞的槍口正指著他的腦袋......
“三哥兒......,不,三爺......梁少爺,饒命......小的以後再也不敢了.......小的這就向幾位爺賠罪。”
吳大器也顧不上鄧延正拉著他的辮子,急忙跪地磕頭求饒。
其餘的同夥見狀則是不知所措,任由鼻青臉腫的鄧延掙脫開他們。
“一槍打死你算是便宜你了,你在香山做的那些勾當,哪個香山人不知曉?應該把你丟到海里去,讓魚一口口地啃食掉你身上的骨肉!”梁耀憤憤道。
鄧延當過兵,使過鳥槍,也見識過洋槍的威力,擔心梁耀情緒太激動走了火,畢竟這是在鬼佬的船上,他們行事還要看鬼佬的臉色。鬧出人命的話就很難收場了。
“三哥兒,姑且讓他賠個罪,饒他一回。”
雖然吃了打,但鄧延依舊保持著冷靜的頭腦。
梁耀也正好就此借坡下驢,斯文那隻老狐狸雖然把槍給了他,但卻沒給他火帽和子彈,他手裡的傢伙也就只能嚇唬人用。
“二舅,錯在他們,你們這頓打不能白挨,船上的鬼佬郎中要的診金可不低。”
梁耀中氣十足的聲音在船艙內迴盪,凌厲的目光射向呂大器。
“診金我們哥幾個出,我們哥幾個出,是我呂大器沒管住自己手不是個東西。”
呂大器忙不迭多多少少地掏出兩塊鷹洋幾粒碎銀兩,同時催促身邊的同夥掏錢,同夥們在呂大器的催促下極不情願地扣扣索索地湊了一些銀兩。
梁耀見好就收,見呂大器他們掏了錢也沒把呂大器他們往絕路上面逼,逼急了兔子還咬人呢。
華人打架事小,但掏槍事情的性質就不一樣了,很快就有看熱鬧的白人水手將這一情況告知了弗蘭克船長。
“怎麼回事?!”
引水人,也就是移民人中介黃炳良跟在弗蘭克屁股後面狐假虎威地厲聲質問艙內眾人。
“你的槍哪裡來的?”
弗蘭克注意到了梁耀藏在衣襬裡的火槍,由於梁耀懂英文,弗蘭克和梁耀之間的對話黃炳良也不再翻譯。
“這是斯文三副送給我的禮物。”梁耀用英語回答道,“只是一支槍,沒有火帽和子彈。”
弗拉克聞言面色稍霽,見沒出什麼大事丟下幾句訓斥的話便離開了。華人之間的事情他也不願意多管。
他所在乎的不過是最後能有多少人能活著到加利福尼亞,他能從中抽到多少佣金,僅此而已。
弗蘭克走後,梁耀拉起布艙室中間的布簾子,招呼鄧延和幾個鄧家的後生來到艙尾。
“這些銀錢你們幾個分了,明天洋船靠岸,你們上岸尋個好大夫處理一下身上的傷。”
開普敦號上有船醫,不過船醫是一個極端的種族主義,白人至上者,治療華人最常用的方法就是遠遠地捂著鼻子指揮水手將生病的華人從船艙裡拎出來丟進海里。
這樣的人梁耀不指望他能給這幾個鄧家子弟看病。
梁耀把銀錢分成了六份,讓他們一人拿一份。
“都是些皮外傷,沒傷到筋骨,不礙事兒。”
鄧文堯嘴上說沒事,身體卻很誠實,將手伸向了銀錢。
鄧文禹卻制止了他:“沒有三哥兒,今天這事兒都不知道該怎麼收場,這銀錢理應有三哥兒的一份。”
鄧延也深以為然,從中抽出三枚鷹洋:“這錢三哥兒要是不收,咱們等家人可不敢要。”
“既然如此,那便算我一份。”
梁耀也不扭捏作態,很大方地收下了這三枚鷹洋。
眾人分完銀錢,鄧延面帶憂色地對梁耀說道:“吳大器這些人也只是見你手裡有洋槍才服軟的,嘴上服你,心裡頭恨不得把你千刀萬剮,日後還是得提防著他。”
梁耀苦笑著搖了搖頭說道:“吳大器之流難成大器,不足掛齒,我現在擔心的不是吳大器,而是到了三藩之後該怎麼辦。”
到了加利福尼亞之後如何立足,這才是梁耀現在最擔心的問題。
現在是1849年末,而詹姆斯·馬歇爾首次在美洲河發現大量的黃金是在1848年1月,已經過去了將近兩年,他們已經失去了淘金的先機。
很多從美國東部地區來的淘金團隊不僅有著專業的淘金知識,其組織形式也更加成熟,當然,人也更多。他拿什麼和那些49年老礦工競爭?
要是能將船上的一百二十多名華工都團結組織起來倒是一股不可小覷的力量。
但這想法不過是天方夜譚,船上的華人成分十分複雜,除了香山人之外還有還有廣州人、潮汕人、肇慶人、粵北的客家人,甚至還有十幾個福建人。
以他現在的威望想要將這些不同地域,不同宗族的人團結在一起,無異於是痴人說夢。
比較現實的想法還是將這幾個鄧家人先團結在一起,在三藩先站穩腳跟再說。
鄧延長嘆了一口氣:“難得你年紀輕輕能想到這一層,時候不早了,早點睡吧,外人你二舅不敢保證,但將鄧家這幾個崽子凝成一股繩,你二舅還是能夠做到。”
梁耀也感到有些睏乏,也不再多言,揣著火槍爬上了馬尼拉帆布製成的吊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