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開普敦號抵達了巴拿馬港。
這是一座繁忙的港口,往來商船如織。
玻利瓦爾嘔心瀝血建立起來的大哥倫比亞僅僅維繫了十三年便分崩離析。
此時的巴拿馬隸屬於新格拉納達共和國,也就是後來的哥倫比亞。而巴拿馬建國要到1903在美國的干涉之下才脫離哥倫比亞“獨立”建國。
在完成過磅的工作後,梁耀如釋重負,抓緊時間上岸採購物資。
由於採購的物資太多引起了弗蘭克船長的不滿,最後還是在三副斯文的說和下,弗蘭克才勉強同意梁耀的物資裝船,不過他必須為此支付五先令的運輸費用。
在巴拿馬,弗蘭克又接納了一批新的淘金客。這讓本就擁擠不堪的開普敦號更加擁擠了。
美國前往加利福尼亞淘金路線有三條,一條是一路向西,到密蘇里州的獨立城完成最後的補給,走完最後1900公里的路程前往加利福尼亞。
這條路線橫跨了整個北美大陸,如果順利的話,只要耗時半年就能抵達加利福尼亞。
如果你有一些錢,可以負擔起一張相當於後世60000~80000美元的船票,也可以選擇在美國東部乘船,航行13000公里從南美洲繞行至加利福尼亞,耗時約兩個月。這是第二條路線,也是相對安全快捷的路線。
至於第三條路線則是比較折中,先從美國東部乘船到巴拿馬東部,然後穿過瘟瘴叢生的中美洲地峽,到巴拿馬西海岸搭乘順風船前往加利福尼亞。
這三條路線都兇險無比,但為了黃金,人類願意冒更大的風險。
聖弗蘭西斯科的小港口,一個剛過而立之年的男人山姆·布蘭南正站在燈塔上俯視著腳下的這座新興的城市。
就是他憑藉一己之力點燃了整個美國的淘金熱火。
淘金熱之前的1848年,四十一萬平方公里的加利福尼亞非印第安人口不過區區1.4萬人,聖弗朗西斯科,也就是後世的舊金山人口更是隻有五六百人。
在加利福尼亞的1.4萬非印第安人口中,還有7000人在1848年之前還是墨西哥人。
短短兩年的時間內,加利福尼亞的人口爆炸性地增長了十四倍,聖弗朗西斯科也迅速成長為了一座人口將近兩萬人的城市。
而他山姆·布蘭南也從一個窮困潦倒的雜貨店小店主成為了名副其實的加利福尼亞之王,密西西比河以西第一個百萬富翁。
布蘭南登上港口燈塔的目的並非是為了享受一覽眾山小的快感,而是要確保自己知道每一艘駛入聖弗蘭西斯科的商船上都載有哪些貨物,以確保他在加利福尼亞壟斷經營的地位。
開普敦號的桅杆很快就出現在不遠處的天際線上,布蘭南走下燈塔,登上早已經準備好的小船,吩咐手下駛向開普敦號。
“船長閣下是第一次到加利福尼亞?”
布蘭南捧著一個沉甸甸的箱子登上了開普敦號,滿面春風地詢問弗蘭克。
“有什麼事等船隻進港下錨了再說。”
被打斷航行的弗蘭克顯得十分不悅,他並不歡迎這位陌生的不速之客。
“這是加利福尼亞的特產,我叫山姆·布蘭南,很高興認識閣下,閣下的船上都有些什麼貨物?以後您的商船來加利福尼亞,請一定在第一時間聯絡我。”
布蘭南的談吐十分自信,似乎能吃下整艘開普敦號上的貨物一般。
當然,只要這艘商船上有他想要的貨物,他完全有能力連貨物帶船一起買下來。整個密西西比河以西,再也找不到第二個比他更有錢的人。
弗蘭克對這個暴發戶氣質十足的西部蠻子感到有些厭惡,但在開啟布蘭南贈送的那盒特產之後,饒是見過世面的弗蘭克也忍不住失態了。
“哦,我的上帝!這是黃金?!”
弗蘭克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100盎司重的黃金有些沉,船長閣下,您要是手痠可以放下來再談。”
這種情景布蘭南早已經見怪不怪,弗蘭克不是第一個在黃金面前失態的船長,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梁耀在一旁也是看的目瞪口呆,這確實不怪弗蘭克失態,100盎司黃金什麼概念呢?
一盎司等於31.1034768克,英國1821年正式採用金本位制後規定每一英鎊含純金7.32238克。
也就是說弗蘭克手裡捧著425英鎊。
19世紀的425英鎊是什麼概念呢?
開普敦號上的水手年薪在8~13英鎊不等。
英倫貴族的高階男管家的年薪大約在20~35英鎊,主廚的年薪一般比高階男管家稍低,至於薪水最高的主管,年薪亦不過50英鎊左右。
這些人群已經是這個時代生活非常體面的高收入人群了。
更可怕的是布蘭南行賄手段之嫻熟絕不是頭一回,看他能將100盎司黃金當100美分花的氣勢,似乎這100盎司黃金的鉅款對於他而言算不上什麼,連他財富的冰山一角都算不上。
“不沉,一點都不沉。”弗蘭克的聲音和他的捧著黃金的雙手一樣顫抖著,“加利福尼亞的特產真是棒極了,尊敬的布蘭南先生,開普敦號上還有可可、菸草、蔗糖以及一些布匹,不知您需要些什麼?”
布蘭南有些失望地搖了搖頭,這些並不是他最需要的。
“布匹我全都要了,船上有沒有平底鍋、鏟子、鎬子、靴子、油燈、酒、鯨魚油這些東西?當然,要是有性感的女人那就再好不過了。”布蘭南直接了當地說出了他最想要的貨物。
梁耀隱隱有種不祥的預感,這些東西船上當然有,弗蘭克也親眼看到過他在巴拿馬所採購的這些物資。
“有,當然有。”
弗蘭克看向梁耀和船上的三副斯文。
梁耀和斯文都清楚布蘭南給的售價肯定要比自己上岸賣來的低的多。
不過二人的心態不同,只要能賺上一筆,無論多少,他都能接受。
梁耀就不一樣了,他是要留在加利福尼亞淘金的,能獲得多少利潤將直接影響他在加利福尼亞的起步發展。
“先生,這些東西您有多少?”
布蘭南先是詢問斯文,他只關心數量而對價格閉口不談,想來他很有把握拿出一個讓斯文滿意的價錢。
“500個平底鍋,200把鎬子,200把鏟子。”斯文如數家珍地回答了布蘭南的問題。
為了將這些東西帶上船,他私下裡還和弗蘭克吵了一架,現在看來,這是值得的。
“一個平底鍋五十美分,一把鎬子一美元,一把鏟子一美元,我全都要了。這位先生對這個價錢是否滿意?如果先生不喜歡美元,我可以用黃金支付。”布蘭南露出了輕鬆愜意的笑容。
“當然,我也很喜歡加利福尼亞的特產。”
對於布蘭南的報價斯文非常滿意,除去採購成本外,他至少能賺500美元,相當於85英鎊,這對於他來說也是一筆非常可觀的鉅款。
“這位淑女,您有多少我需要的貨物?”
布蘭南沒見過清國人,對清國也知之甚少,梁耀生的眉清目秀,身體單薄,穿著一襲長袍,腦袋後面拖著一根長長的辮子。
梁耀這副在美國人看來非常奇特的著裝打扮讓布蘭南誤以為梁耀是一名女性。
“是紳士,來自東方落魄貴族的一名紳士。”斯文上前替梁耀解圍。
“原來是來自東方的紳士,我對我的冒昧行為感到抱歉。”
布蘭南脫帽向梁耀微微低頭致歉,見梁耀的態度不如斯文來的爽快,也一眼看穿了梁耀的心思,以不容拒絕的口吻警告梁耀:“這位先生,我知道您在想什麼,不過我也不得不告訴你,在加利福尼亞,尤其是在聖弗朗西斯科,這些東西沒有我的允許,你是賣不出去的。”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梁耀雖然心有不甘,但卻不得不接受這一現實,眼前的這位笑面虎地頭蛇他是萬萬得罪不起的,至少他現在得罪不起。
“兩百三十個平底鍋,九十五把鎬子,一百二十三把鏟子。”梁耀不得不同意將這些東西賣給布蘭南,不過他也提出了一個條件,“我們要留一些工具自己用,剩下的全部賣給你。”
布蘭南眉頭微皺,目光掃過樑耀身後那一群拖著髮辮,服飾和白人迥然相異的清國人問道:“你們有多少人?”
“九個人。”
聽到梁耀只有九個人,布蘭南微皺的眉頭馬上舒展開來:“沒問題,還是一樣的價錢,我這人向來慷慨,我吃點虧,按照兩百三十個平底鍋,九十五把鎬子,一百二十三把鏟子的數量購買你的這些貨物,總共是333美元,也就是13盎司黃金,恭喜你先生,你發財了。”
“多謝慷慨的布蘭南先生,和斯文二副一樣,我也更喜歡加利福尼亞的特產。”梁耀攥緊藏在袖子裡的拳頭,臉上勉強擠出一絲笑容。
這個時期的沒有不比後世的美元,此時美國國內的幣制較為混亂,並無法定意義上的沒有紙鈔,市面上所流通的所謂紙幣美元嚴格意義上講應該叫做銀行券或者美元票據。由中央的第一合眾國銀行以及各州的立法機構特許授權的商業銀行發行,價值極為不穩定,能不能兌換成鑄幣全看這些私人銀行的信譽和黃金儲備。
這種東西梁耀自然是不會收的,黃金就是最好的貨幣,還不如直接收黃金來的踏實。
船上的華工們看著從布蘭南手裡接過20盎司黃金的斯文沒有任何感觸,反而對只拿到13盎司黃金的梁耀眼紅不已。嫉妒地對梁耀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合作愉快,以後歡迎先生和您的同胞們關顧布蘭南的雜貨店。”
交易結束,梁耀拿著交易所得的13盎司黃金和隨身行李走下了開普敦號,踏上簡陋的港口。
環繞大半個地球,歷時三個月十八天後,梁耀終於抵達了1850年的加利福尼亞。
那個讓無數淘金客魂牽夢縈,黃金遍地的加利福尼亞,開始了他的淘金之旅。
和後來從國內籤賣身契騙到美國西部修鐵路的華工不同,早期到加利福尼亞的華人大多是自由勞動者和商人。
而且目前美國對這塊兩年前剛剛從墨西哥政府手裡搶來的土地暫時鞭長莫及。沒有苛捐雜稅,這裡暫時還是個人淘金者和小型淘金組織的天堂。
在港口,梁耀就見識到了加利福尼亞離譜的物價,一個雞蛋兩美元,一磅大米9美元,一磅黃油14美元,一磅啤酒10美元,一張毛毯150美元,一雙靴子11美元,一件襯衫60美元......
他孃的,也就是說9磅15便士在這裡還買不到一件襯衫?
這物價不要說19世紀中葉的美元,就算是21世紀的美元都是天價。他在二十一世紀的午餐,一個廉價的賽百味三明治加一瓶快樂水也不過七八美元。
梁耀粗略地估算了一番,他和他的同胞們想要在這個地方活下去,每天至少要從地裡刨出一盎司的黃金,當然,考慮到國人更能吃苦,或許每天只要半盎司黃金也能活下去,但那也要每天從地裡挖出半盎司的黃金。
除此之外,還有更恐怖的事情,那就是幾乎整個聖弗朗西斯科都是山姆·布蘭南的產業,也就是說他一個人壟斷了這裡的一切,這些生活必需品的價格,他可以隨心所欲地定價,這才是最可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