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燈初上時,除了幾個看押王莽的衙役外,清水縣衙的人都到了友朋閣。
二樓的包間內,楊玄辰正在抱怨菜色不好。
“小蓮,去找陳掌櫃,把店裡的肉食都給上咯。”
“本官第一次請客,這菜也忒寒酸了。”
“對了,好酒也上,多上幾壇。”
官吏們聽著楊玄辰的抱怨,心底卻是感動得不要不要的。
眾人落座後,楊玄辰簡單的講了幾句客套話,宴席便開始了。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後,陳掌櫃領著一箇中年男人候在包間外。
韋君智俯在楊玄辰耳邊低語:“老爺,錢府的管家到了。”
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睛裡看到了一絲興奮。
楊玄辰低語道:“讓陳掌櫃安排個安靜的包間,叫上彪哥,我們去見一見。”
說著,楊玄辰給小蓮夾了一塊滷牛肉,“丫頭,多吃點,胖點好看。”
“少爺去隔壁談點事情,過會就回來,代我招呼一下大家。”
小蓮乖巧的點了點頭,看著楊玄辰三人走出了包間。
二樓的另一間包間裡,錢府的管家李陽端坐在椅子上,老神在在地喝著茶,一副欠揍的樣子。
透過門縫,楊玄辰讓二人往裡瞧了瞧,“讓這叼毛等一等,等他急了我們再進去。”
張彪有些不解,“老爺,這是什麼道理?”
“你們看他是不是一副早有準備的模樣?”楊玄辰問道。
兩人均是點了點頭。
“那就對了,他來之前,這錢大官人肯定關照過他,該如何如何對付我們,尤其是本官。”
“讓他等一等,殺殺他的威風,等久了他就會緊張,就會懷疑,就會露出破綻。”
“這時候我們再進去,老韋和我都別說話,張彪你來說。”
頓時,張彪的眼睛瞪得像銅鈴,他指著自己問道:“老爺,我說啥?”
楊玄辰想了想,隨後認真地說道:“他無非就是幾種說辭。”
“一是撇清錢府和王莽的關係,二是警告我們不要動王莽。”
“彪哥,一會你進去,等他說完,你就嚇他,說是王莽都交代了。”
“我們的目的是逼急他,讓他吐出銅錢幫背後真正的靠山。”
張彪轉頭看了一眼楊玄辰,有些震驚,“老爺,銅錢幫的靠山不就是錢大官人嗎?”
楊玄辰有些不悅,“哪那麼多廢話,幹不幹?不幹換個人幹!”
“乾乾幹,幹你老母的!”
楊玄辰雙眼一瞪,你特麼罵誰呢?
三人就這麼在門外組團偷窺,而李陽在包間內慢慢開始不淡定了。
他喝了幾杯茶,左等右等不見楊玄辰,心中有些焦急,但想到錢大官人的囑咐,頓時又冷靜了不少。
又等了一會,包間內響起了李陽呼喊陳掌櫃的聲音。
楊玄辰透過門縫再望了一眼,發現他已經坐立不安了。
“老韋,彪哥,差不多了,走!”
張彪一馬當先,砰的一腳,踢開了包間的房門。
突如其來的聲響,嚇了李陽一跳,隨後他俯首一揖,“草民李陽,拜見縣令大人,見過張典史,見過韋師爺。”
楊玄辰擺了擺手,淡淡道:“哦,坐吧。”
寒暄的過程中,楊玄辰一直在打量李陽,此人眼神堅定談吐得體,想必是個足智多謀的人。
對付這種人,張彪最適合不過了,因為大老粗不會和你講道理。
張彪一拍桌子,差點把李陽面前的茶杯震到了地板上,“咱老爺今個請客喝酒吃肉,俺們都還沒吃飽呢,你有啥屁就快放。”
楊玄辰瞥了眼故作囂張跋扈狀的張彪,暗暗比了個大拇哥,人才!
“彪……彪哥,真是對不住,咱家老爺這幾天身體不太好,沒法親自上門拜訪,這不……”李陽訕訕道。
砰的一聲,張彪又拍了一下桌子,“那還說個屁,真是的……”
“彪哥,莫急,聽我把話說完……”接著,李陽向楊玄辰一揖,“楊大人,我家老爺聽聞下午您把銅錢幫的大當家抓了。”
“老爺說咱清水縣來了個青天大老爺,開心得緊,只不過……”
楊玄辰沒有搭話,只是淡淡地微笑了一下,示意張彪繼續。
又是砰的一聲,張彪囔囔道:“只不過啥,別墨跡了,趕緊說正事。”
自從楊玄辰進了門,除了打了招呼外,到如今一句話都沒說,李陽的心中頓時覺得有些忐忑。
他又望了望張彪那凶神惡煞的臉,多少有些無奈。
“大人,市井謠傳這銅錢幫和咱家老爺有關係,老爺怕大人誤會,特意差小的來澄清一下。”
說到這,張彪看了一眼身旁氣定神閒的楊玄辰,我焯,老爺料事如神!
“李管家,聽不懂俺的話是不是,說重點!”張彪喝道。
李陽怒目而視,語氣冷了下來:“張典史,我在和楊大人說話,你懂不懂規矩?”
楊玄辰擺了擺手,阻止了剛想起身揍人的張彪,淡漠道。
“李陽,你只不過一個鄉紳家裡的管家罷了,是誰給你的膽氣,敢在本官面前訓斥本官的屬下?”
接著,他用冰寒徹骨的語氣,一字一句問道:“是錢良德嗎?”
李陽渾身一個激靈,但轉瞬又平靜了下來,索性也不裝了,語氣瞬間囂張起來。
“楊大人,我家老爺還說了,您初來乍到,或許對清水縣還不甚瞭解,貿貿然抓了人,恐怕不妥。”
“這銅錢幫雖是烏合之眾,大當家的被抓了,底下總有那麼些個重義氣的小的,要是他們鬧起來,恐怕……”
這時,張彪雙眼一瞪,指著李陽的鼻子就罵了起來:“你特孃的,還敢威脅我們?”
“俺可不怕告訴你,下午王莽就全招了,就等俺家老爺判了。”
“俺現在聽你這一說,似乎你錢家對銅錢幫瞭解不少吶,要不明個請你回衙門喝杯茶,我們坐下好好聊聊?”
李陽的瞳孔驟然一縮,心中暗道不好,臉上的囂張之色很快變成了一片焦急。
楊玄辰見著時機差不多了,開口說道:“李管家,你回去告訴錢良德,就說本官謝過他的好意。”
說完起身便要離開。
李陽頓時急了,這新來的縣太爺擺明了是要動銅錢幫。
他很清楚銅錢幫在錢大官人手裡的作用,今天來的目的若是沒有達成,後果將會不堪設想。
李陽把心橫了出去,從懷中拎出了一個錢袋子。
“楊大人留步,我家老爺差小的向大人獻上一點薄禮,說是禮部尚書宋大人的意思。”
這錢袋子鼓鼓囊囊的,看樣子幾百兩是有的。
楊玄辰示意韋君智接過銀子,換上了一副笑臉:“既然是宋大人的意思,那本官自然不敢不收。”
“這樣吧,你回去和錢大官人知會一聲,就說本官知道了。”
李陽有些納悶,這“知道了”是什麼意思,你倒是給個準信啊。
他也沒敢再問,灰溜溜地趕回去覆命了。
屋內,楊玄辰皺著眉頭來回踱步,原本以為銅錢幫的背後頂天就是青州府那一級的官僚。
沒想到一個小小的清水縣黑惡勢力背後竟然有禮部尚書的關係。
不過轉念一想自己的靠山是建文帝,還會怕這叼毛尚書不成?
“老韋,彪哥,你們也看到了,對手很強大,敢不敢幹這一票?”楊玄辰摸著下巴語氣冷冽。
張彪虎是虎了點,但也不傻,“老爺,他們背後是尚書,您真的不怕?”
“怕個嘚,一個尚書而已,幹就完了!”楊玄辰沒好氣地說道。
韋君智則是一言不發,他不明白楊玄辰哪來的底氣,但若這事處理得當,勢必會大大縮短其獲取民心的時間。
當兩人猶豫不決的時候,楊玄辰故意露出了懷中之物的一角,“就許他們有後臺?難道我就不能有靠山了?”
韋君智面色一凜,雙眼露出振奮之色,連忙跪地,“老爺,小的定效犬馬之勞。”
張彪一臉狐疑,但見著師爺都跪了,他也就跪了下去,“俺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