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上了日巡遊的老廖,辦事效率很高,秦少游等人還未抵達城東的驛站,他就折返了回來。
“大人,我剛才在這個縣城裡面巡視了一圈,發現家家戶戶的小孩,都被關在家中不許外出,也不許在窗戶、門邊探望。甚至縣城裡的一些大戶人家,還弄了木鐵打造成箱籠,把自家的小孩關在了裡面。”
秦少游還未開口,同樣聽到了老廖彙報的馬和尚,便皺著眉頭,驚訝詢問:“還有這樣的事?他們為什麼要把自家的小孩關起來?是這地方來了拍花子,還是有黑眚作祟?”
流民多了,各種違法犯罪的事情也就跟著增多,這其中尤以拐賣婦女兒童的案件最多。
一方面,是被擄走的婦女兒童,可以拿來要挾他們的家人,換取糧食財物。
另外一方面,對於某些餓極了的人來說,婦女兒童乃是‘不羨羊’與‘和骨爛’。
行囊中,老廖的聲音傳出:“具體是人在作惡,還是妖鬼在作祟,暫時還不清楚。縣城裡面的人,對於這個事情忌諱如深,哪怕提到也是語焉不詳,有點打啞謎的意思,似乎是在害怕,一旦議論了此事,下一個遭殃的人家就會是他們。”
朱秀才眉頭一挑:“居然還有這樣的事?難道這個縣城裡面,竟有什麼東西在監視著百姓?”
老廖說:“我起初也有這樣的懷疑,可是在仔細的巡視過後,並未發現有可疑之人或物。”
“不是拍花子,是妖鬼。”
之前一直沒有吭聲的崔有愧,忽然開了口,語氣肯定。
“你怎麼知道?”秦少游好奇詢問。
他在這個縣城裡面尚未發現太多線索,蘇聽雨也沒有聞見妖鬼的氣味,崔師兄怎麼就先他們一步有了發現?
這個發現……它靠譜嗎?
崔有愧沒有聽出秦少游話裡帶著的那一絲懷疑,頗有些得意的說:“我剛才占卜了一下,佔到了兩句話,一是‘陰雲密佈’,二是‘蓬蒿不成檟’。”
“陰雲密佈?”
馬和尚抬頭看了眼天,雖然夜色將近,可天空還算晴朗,至少跟陰雲密佈沾不了邊。
崔有愧沒好氣的說:“你看天做什麼?我占卜到的這句話,豈是直接指的天氣?膚淺!太膚淺!你要懂得發掘它的深層含義。這話裡的的陰雲,顯然指的是妖鬼氣息,說明此地不僅有妖鬼作祟,還是個有些厲害的妖鬼,否則不能讓陰氣密佈遮了天。”
“但是這天上,也沒見到遮天的陰氣啊。”馬和尚嘟囔道。
崔有愧被嗆了一下,隨即恨鐵不成鋼的說:“比喻,比喻你懂嗎?我也沒說這裡的妖鬼,真就囂張到敢直接外放氣息遮蔽天日了……這裡的官府、鎮妖司,對於百姓來說,可不就天麼?他們卻沒能捉到那作祟的妖鬼,不就等於是被遮蔽了嘛。”
馬和尚頷首:“這解釋雖然生硬,倒也勉強說得通,可後面那句蓬蒿不成檟,又是什麼意思?”
孫顯宗亦是一臉茫然。
崔有愧見他們都不懂,嘿嘿一笑,就待解釋。
卻不料,朱秀才搶先他一步開了口:
“這句話出自《參同契》,前面還有一句:魚目豈為珠,兩句話合起來的意思,就是說:魚的眼睛怎麼可能成為珍珠?荒郊野外的野草蓬,也不可能成為茶樹……誒,這句話似乎在說,這地方有東西在魚目混珠,以假亂真啊。”
馬和尚、孫顯宗等人,聽的是連連點頭,唯有崔有愧一個勁的皺眉,想不明白朱秀才一個儒門讀書人,不好好治儒門經典,不多看點兒春宮小黃書,怎麼還讀了《參同契》,這可是道門的經典!
倒不是說,崔師兄有門戶之見,不許別家學派的人看道門經典,他生氣,完全是因為朱秀才讓他這個逼,沒能裝成,叫他一肚子的話,都給憋在了肚子裡講不出來。
孫顯宗沉吟道:“後面這個魚目混珠、以假亂真,會不會指的是前面那個陰雲密佈?老道他猜錯了,在這地方搞事情的,並非是妖鬼,而是扮作妖鬼的人?”
“別說,還真有這個可能。”朱秀才頷首道。
馬和尚宣了一聲彌陀,也覺得孫顯宗的這個猜測,可能性很大。
就連崔有愧自己,在愣了一下後,也忍不住撓頭。
他嘴上雖然沒有說什麼,心裡面卻在犯嘀咕:“難道真的是我解錯了卦?”
唯有秦少游,沒有著急下定論。
不管是人是鬼,至少有一件事情,是能夠確定的——在這個縣城裡面,真的有妖邪之輩在作祟!
“你打算怎麼做?”
騎在馬背上的蘇見晴,低聲相詢。
秦少游想了想,說道:“先去驛站安頓,然後拜會這裡的鎮妖司,看看有沒有需要幫忙的。”
“這麼做,豈不是要暴露身份?會不會惹來麻煩?”
秦少游本來有些猶豫,不過想到了出行前,崔有愧給出的占卜詞,心中的那點兒猶豫瞬間無存。
他沉聲說道:“這種事情,若是沒讓我們撞見倒罷了,撞見了就不能不管,否則咱們這守夜人也別當了……至於麻煩,崔師兄之前的卦詞說了,此行當一往無前!所以不能因為有可能惹上麻煩,就畏手畏腳。真要有麻煩,那便迎上去、撞過去,將它碾個粉碎!”
眾人齊齊點頭。
真如秦少游所說,這種專門針對小孩的妖邪之輩,要是撞見了還不理不管,那他們不如脫了守夜人的袍子,都回鄉去賣紅薯。
很快,一行人到了驛站。
在出示了路引文書,又給了銀錢後,他們在驛站裡面要到了幾個客房。
都是大通鋪。
不過蘇見晴、蘇聽雨以及文竹和岑碧青,肯定是要與糙老爺兒們分開住。
只是秦少游今天晚上,恐怕得暫時停下【妙鼻】不用了。
在眾人解下行囊、餵養馬匹的時候,秦少游和朱秀才則在向驛站裡的驛卒們打聽情況。
朱秀才去打探訊息之前,先摸出《尚書》給自己吹了個牛皮:“我平易近民”。
然後才去找驛卒聊天,並很快跟他們打成了一片。
可惜,即便朱秀才已經與驛卒勾肩搭背、稱兄道弟,甚至約好了改天一塊兒去逛砂舞院,但當這些人聽他問起縣城裡面小孩子的情況後,都連連擺手,不肯多言,也不敢多言,怕自家的小孩會因此遭殃。
最後還是秦少游,靠著三寸不爛【巧舌】,說通驛丞,撬開了他的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