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而現如今房俊即將出任京兆尹,關隴世家的絕大部分產業都在長安周邊,盡數置於房俊的權力覆蓋之下,未來將會遭到怎麼樣的打擊報復簡直不敢想……
所以大家才會聚集在這裡商議對策。
長孫無忌苦笑一聲,挪了挪胖胖的身軀,嘆氣道:“某能有什麼章程?攘外必先安內,咱們內部尚且不能坐到一致對外,又如何對抗房俊?要知道,房俊背後站著的,可是陛下!”
不怪他說出這樣的話語。
關隴世家的根本是以北周八柱國十二大將軍為根基所組成的利益集團,百年來雖然期間多次因為自身利益、政治述求的矛盾時不時的也有集團內部的紛爭,但是到了隋朝後期,因為他們支援的太子楊勇爭奪皇位落敗身死,殘酷的政治環境使得大家不得不拋開成見,統一陣線共同進退。
然後便在支援隴西李氏的過程中享受到了豐厚的紅利……
隴西李氏在關隴集團的支援之下問鼎天下,關隴集團亦一躍成為天下最龐大的政治力量,牢牢的壓制江南士族和山東世家。
但是現在,分裂的苗頭又一次出現。
竇家被皇帝的打壓嚇得龜縮,侯莫陳家勢力衰弱無關大局,宇文家已然徹底成為皇帝的走狗,獨孤家一向地位超然,自然不肯攪合這一潭渾水……
想當初強大無匹的關隴集團,現如今卻有分崩離析之感。
當然,導致現在進退惟谷之局面的一個重要原因,則是房俊此人太過棘手。以利誘之,人家號稱“財神”,家裡的銅錢怕是得車載斗量;以勢壓之,人家身後有陛下撐腰,前腳被調離的市舶司甚至連大總管都被取而代之,可是一轉眼就要上任京兆尹,這可是堂堂從二品的高官,幾乎已經達到了官員的巔峰……
這樣一個軟硬不吃的棒槌,怎麼搞?
令狐德棻很是頭痛,他又看向一直默不作聲的于志寧:“仲謐兄忝為太子左庶子、太子詹事,既是太子之師又是東宮近臣,何以對太子將江南所得之財貨盡數獻於陛下事先毫不知情,致使吾等各家陷於被動,舍了錢財未得到陛下歡悅不說,甚至還惹得市井之間恥笑?”
這話說的有些不客氣,但是這的確是于志寧的原因。
連這個大的事情都事先不知,你在太子身邊幹什麼呢?
于志寧老臉微沉,抬了抬眼皮睨了令狐德棻一眼,淡淡說道:“此事太過突然,非但是某事先不知,便是其他幾位東宮署官亦是全不知情,非是某之疏忽。”
怎麼可能有人知情呢?
事實是連太子殿下自己都不知情,完全是被房俊給裹挾了……
令狐德棻自認為自己的地位比于志寧高得多,當即就不悅道:“吾等關隴集團同氣連枝,自當相互照應,何以仲謐兄這般推諉?如此,非是合作之道。”
于志寧心裡膩歪。
他對令狐德棻從來都沒有好感,這個人才華絕對有,只是敏於清談、拙於實務。
曾經有一次高祖皇帝召叢集臣商談國事,問道:“做什麼可以稱王?假如稱霸呢?又應當把哪個擺在首位?”
令狐德棻回答道:“稱王重視德化,稱霸專任刑名。夏、殷、周全用仁德而稱王,秦朝專任刑名而稱霸,到了漢朝雜用王霸之道,魏、晉以來,王霸之道都喪失了。若用王霸之道,王道為先,而沒有比這個更難的了。”
高祖皇帝聽後很愉悅……
其實在於志寧看來,令狐德棻就是在扯蛋。
何謂王道?何謂霸道?
自春秋以降,歷朝歷代皆是王霸並舉,若單單寬於仁德而不量刑名,則天下盜寇叢生,社會動盪;反之,則民怨四起,烽煙處處。堯舜之時垂拱而治,照樣改朝換代;先秦之際徒重刑名,結果二世而亡。漢晉隋吸取教訓,哪一朝不是王霸並舉?可該亡國照樣還是亡國!
于志寧甚至敢說若是讓令狐德棻褪去文學之名這層外衣將其任命一任縣令,他都未必做得好。
這就是一個倚老賣老、自以為是的書呆子!
于志寧聽了令狐德棻的話語,看了看周圍的幾人,見並無人替他說話轉圜,徹底心灰意冷。
便直接站起身,淡淡道:“老夫年事已高,最近打算致仕告老頤養天年,實在是沒有精力產於諸位的大事,爾等自行決定,不必在意於家便是,老夫告辭了。”
言罷,甩袖離去。
堂中諸人一時愕然。
大家心裡都對於志寧在這件事上的表現不滿,故此令狐德棻敲打他的時候大家都未予支援,可是誰能想到這老貨居然如此火爆脾氣,直接踹桌子不玩了?
最難堪的自然就是令狐德棻,臉被于志寧打得啪啪作響!
令狐德棻火冒三丈,啪的一拍面前案几,怒道:“豈有此理,這是給誰臉色呢?難道連話都不能說了嗎?此人著實可惡,自私自利到了極點,他於家的產業盡數在洛陽,反正房俊這個京兆尹也管不到,所以就能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了麼?”
可惜于志寧早已走遠,哪裡聽得到他的話語?
在場幾人盡皆鄙夷,有難耐您咋不在於志寧面前這般咆哮,非要等著人家走遠才發作?不過鄙夷歸鄙夷,令狐德棻最後這句話說的倒是在理,於家的根基在洛陽,亦是此次改州設府的一個重要地點,房俊這個京兆尹完全管不到。
何必跟著淌渾水?
賀蘭朔一聲長嘆,苦笑道:“人之短視至此,吾當奈何?”
自私自利、各懷機心,昔年笑傲風雲一手締造出西魏、北周、大隋、大唐四個朝代的關隴集團,已然漸漸的由盛轉衰,分崩離析亦是不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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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增設京兆府管理京畿、改設五府由中樞直轄的訊息一經傳出,頓時便在長安官場掀起一場前所未有的動盪!
一個蘿蔔一個坑,蘿蔔是有數的,以前為了搶坑往往爭得頭破血流。現在陡然之間多出來無數個坑,蘿蔔們自然要使盡渾身解數,把腦袋削尖了往坑裡鑽……
唐初之前,人們所說的“山東”並非單指齊魯之地,而是指崤山或華山以東的廣大地區,故此,“山東豪傑”也就並非是說山東大漢……
其實在這個時期,所謂的“山東士族”也並不是單指仍舊位於這一地區的世家大族。西晉末年,統治階級上層為爭奪帝位而陷於混亂,匈奴、鮮卑、羯、氐、羌等少數民族乘機進入中原,長安、洛陽殘破荒廢,包括齊魯在內的黃河中下游地區成為各族混戰的戰場。在這一歷史背景下,司馬睿立國江東,以琅琊王氏為首的齊魯世族追隨南渡,併成為東晉開國的政治支柱,這就是“衣冠南渡”。
而渡江之後的山東士族,被稱為“僑姓”……
所以,山東士族與江南士族之間的關係千絲萬縷。
而在初唐,由於隋末天下爭霸帶來的後果,導致山東士族遭受朝廷不留餘地的打壓,朝堂之中出身山東士族的官員寥寥無幾,政治權力降到歷史最低點。
申國公高士廉府中,朝堂之上山東士族的旗幟人物張行成前來拜會。
張行成今年剛過五十歲,官至門下省給事中。
他出身於中山張氏,與崔氏、盧氏、鄭氏等大姓相比家門不顯,但也正因為如此,方能得到李二陛下的青睞擔任這個職務,否則老早就被打壓得回家種地了。
山東士族在爭霸天下的過程中給予李唐皇室極大的壓力,甚至差一點支援竇建德、劉黑闥等人將李唐皇室給幹掉,面對如此敵人,李唐皇室又怎會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