紈絝們頓時興奮起來。
說得對呀!
若非依仗戰馬之利將吾等盡皆壓制,公平對陣還指不定誰輸誰贏呢!
跌落至谷底計程車氣重又振作起來。
高真行放開哭號不休的長孫潤,站起身,看著房俊大聲說道:“房二,軍中皆盛傳汝乃新一代的軍神,吾不以為然,今日就在此與你挑戰,可否賜教!”
他並沒有戰勝房俊之信心,卻不得不如此。
堂堂正正予以挑戰,即便落敗,亦能落得一個挑戰強敵之名聲,況且以房俊如今的身份地位,只要能夠接受他的挑戰,就是對於他的一種肯定。
難不成任何一條小魚小蝦的挑戰,房俊都會應戰麼?
否則,若是今日就這麼灰溜溜的離去,自己的名聲就算是徹底淪為笑柄,氣勢洶洶的糾結了百十人前來興師問罪,結果被人家一個策馬衝鋒就全部嚇得尿了褲子,還有什麼臉面見人?
尤為重要的是,他將長孫潤“拐帶”出來參與這一次的圍攻書院,然後又將一個腿斷胳膊折的長孫潤帶回去,如何向長孫無忌交待?
甚至於,他此次鬧事瞞著家中,無人知曉,都不知要如何面對父親的責罵,尤其是在徹底失敗未能取得書院名額之後……
向房俊挑戰,就成了最好的應對方式。
無論勝負,於各方都算是一個交待——挑戰房俊,這本身就是榮耀!
就連高真行自己都未曾發覺,縱然心中對房俊一百個不服,卻早已在潛意識之中將房俊當作一個高不可攀的標杆……
紈絝們頓時打了雞血一般,他們之中自然不乏聰明人,能夠看得出高真行的真實用意,趕緊高聲鼓譟起來。
“挑戰!”
“挑戰!”
“挑戰!”
氣氛陡然熱烈!
華夏文明源遠流長,但是從古至今,並未有如西方“決鬥”之儀式,蓋因華夏乃禮儀之邦,講究以德服人,即便是動手切磋,以是“以武會友”,甚少有你死我活不死不休之局面。
刻意取人性命者,從不會被冠以“武者”之稱謂,公開對陣切磋之時謀取人命,會被世人唾棄、深為不齒。
真正謀人性命者,會隱忍一時,積蓄力量,而後一擊即中。
這等人,被稱之為“刺客”,雖有專諸、荊軻這等悲壯慘烈之義士,但大體上是不被認同的……
但切磋武技、以武會友之風俗,卻自古已有。
尤其是尚武之風源遠流長的關中一帶,民風剽悍性烈如火,時常有雙方恩怨難了、矛盾重重者,會鄭重予以挑戰,而對方輕易不得拒絕,否則便會被視為膽怯,受人恥笑。
而挑戰者即便是敗下陣來,亦會受到敬重。
對於關中人來說,別人當面挑戰而不敢應戰,那就是懦夫,即便身份高貴,亦會為人所不齒。
當然,既然是挑戰,基本的要求便是雙方發身份不會差距太大,否則一個販夫走卒去挑戰一位當朝大臣,成何體統?
所以,高真行當面挑戰房俊的做法固然令人熱血賁張,但房俊若是予以拒絕,卻也理所應當。
畢竟兩人之間身份、地位、名氣的差距,不可以百里計……
但是無論如何,在這個場合,房俊若是拒絕高真行的挑戰,氣勢上便會低了一頭,因為本質上兩人皆是名門之後、世家子弟,雖然差距顯而易見,但說到底出身並無差別。
至於看熱鬧的紈絝們,他們才不管誰勝誰敗,只要房俊接受挑戰,那麼今日之事就可以變成“吾等心有不忿前來書院,只是為了逼迫房俊應戰”,性質完全不同。
否則房俊這個棒槌發起狠來,非得給大家扣上一個聚眾滋事的罪名,然後一股腦的記錄在檔嚴令書院從今而後不許錄取,那可就哭到來不及……
早已退到值房門口的許敬宗看著紈絝們的情緒依然漸漸平息下來,想來此事已然不會有太大波瀾,便默默的站在一旁,一言不發興致盎然……
面對高真行的挑戰,房俊尚未說話,身後的部曲們不幹了。
衛鷹上前,怒視高真行道:“汝算個什麼東西,也配與吾家二郎挑戰?來來來,小爺會會你!”
高真行不屑:“汝又算個什麼東西?不過一奴婢而已,也配與吾說話!”
衛鷹大怒:“老子東海廝殺、漠北殲敵的時候,你特孃的還窩在長安玩兒娘兒們呢,你以為老子頭頂上這騎都尉的勳階是撿來的不成?”
高真行面紅耳赤,無言以對。
大唐崇尚軍功,凡有軍功的,授以勳官。勳官最高一階稱為“上柱國”,正二品,需要經“十二轉”才能達到。
《木蘭辭》裡“策勳十二轉,賞賜百千強”的“十二轉”,亦即是花木蘭立了最大的軍功……
衛鷹陪同房俊東征西討、南征北戰,早已得了騎都尉的勳階,當然,這只是一個勳階,有待遇,但本身並不是官職,勳官要入仕參政,則依照遵從門資、出身的規定。
但是對於唐人來說,勳階便是榮耀!
你可以身無官職,但只要有勳階身,且不說各種待遇一應俱全,單只是社會地位亦是高高在上,等閒上品官吏亦要高看一眼,不敢為難。
高真行本身亦有勳階,但是不如衛鷹,更何況他的勳階是蔭萌而來,他雖然亦有從軍,但是駐守地方繁華郡縣,卻是一仗也沒打過,手裡的橫刀從未浸潤胡虜之血……
非是高真行怯懦,實則這的確是個狠人,只是人各有命,打仗這種事也不是你想打就能打的,他自從參軍便被其父高士廉安排在郡縣之中,貞觀以來大唐境內除去僚人之地時常叛亂,別處連個土匪馬賊都沒有,上哪兒去打仗?
這會兒看著衛鷹仗著一個騎都尉的勳階在自己面前耀武揚威,氣得高真行差點咬碎了一口牙。
先前高士廉安排他前往西域從軍,他自己不忿,不願離開長安,暗自請託了不少人情,終於以“腿疾未愈”為由,辭去了兵部的徵召,如今看來,卻是大錯特錯。
男兒若是無勳階傍身,那簡直就如同被閹割了的太監一般,是個公的玩意就能在你面前咋咋呼呼,你還懟不回去……
憋屈啊!
高真行氣得雙目充血,可讓他去跟一個部曲挑戰,他又做不到,那樣太跌身份,便狠狠瞪著房俊,道:“房駙馬,可敢一戰?”
他身後的紈絝們頓時振臂高呼:“戰!”
“戰!”
“戰!”
衛鷹少年氣盛,正待上去叱責,便被房俊擺手斥退。
房俊上前,負手看著面前的高真行,盯著他看了半晌,忽而一笑,頷首道:“好,某就應你之戰!”
未待高真行說話,房俊又道:“不過你記住了,今日某應你之戰,非是看不清你心裡玩的什麼把戲,論身份論地位,你連小爺一條毛都比不上!別生氣,這是實話,不過你高四郎亦算是個條漢子,一腔血勇何必整日裡爭強鬥狠打架鬥毆?往後若是有機會,不妨去戰陣之上走一遭,兩軍對壘沙場爭雄,屍山血海裡滾一滾,那才算是吾大唐兒郎,那才不負此生!縱然馬革裹屍埋骨邊疆,小爺也遙敬你三杯!至於在這長安城尋釁滋事……算個什麼東西?”
一番話將高真行說得面紅耳赤,他又抬起手指著一眾紈絝:“仗著家中長輩立下的功勳,整日裡好吃懶做惹是生非,算什麼英雄好漢?某自從當初創立神機營開始,及至於後來的皇家水師、右屯衛,賬下各家的庶子、次子不知凡幾,可這些人跟著某南征北戰,如今哪一個不是勳階在身、光耀門楣?汝等廢物,見了吾賬下走出來的那些庶子、次子們,哪一個不是夾著尾巴,可敢大聲說話?功名只向馬上取,此乃英雄大丈夫!別特孃的窩在長安欺男霸女,丟盡了吾輩男兒之顏面!”
值房之前、山門之下,百十人聚攏一處,卻寂然無聲。
所有紈絝都被房俊言語之中那露骨的鄙視與不屑給深深的羞辱到了,面紅耳赤之餘,卻也深深感到一種震撼。
沒錯,身為大唐兒郎,若是手中橫刀不曾沾染胡虜之血、七尺之軀不曾披掛戰功勳階,如何對得起來到這人世走一遭?
尤其讓他們感到憤懣的是,身無勳階戰功,這特孃的被人指著鼻子罵都沒法還嘴……
太窩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