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重老和尚搖搖頭,道:“不!你每天要做的事是按時吃飯,按時睡覺,遨遊四海千山,時時按琴吹簫,聽鶴吟詩,笑傲江湖,如此而以!絕對不要去管世俗間的任何物事!”
沐風之徹底傻了眼,問:“那修補匠到底是在修補什麼呢?何時去修補?為何完全不理會世間之事?”
“什麼也不用修補,修補匠存在的意義就是——存在於世間!若是世界真的出了毛病壞掉了,你自會有所感應!而一旦感應到世界所存在的問題,問題便會迎刃而解,不治自愈!”
沐風之有些不死心的道:“就這樣嗎?那為何不能插手塵世間的事情?”
“經過無數代的修補匠的修補,這個婆娑世界已變的極為堅固耐用,基本不會再出現有人能強行破開虛空離去的事,而塵世間的一切種種因由,皆是因為世人自造因果,因緣際會而生髮出來的,你有什麼資格去插手?而且世人受苦受難,皆是考驗,能勝苦難者,則更增堅忍不拔之性。”
“打個比方,就好像水裡有許多人在學習游泳,有的人學會了,有的人則溺水了,學會之人自己離去,去尋找自己的來處,而溺水之人,自會淹死,再入輪迴,若是溺水之人你去救了,那人就粘在你身上甩不脫了,你救他救到什麼時候?你永永遠遠跟那人粘一起麼?而且落水之人,千千萬萬,數不勝數,你能救得幾個?”
“就算你有大神通,將溺水之人全都救了,那些人水淹不死,自然要回到自己的來處去,他們的來處是一處更加廣闊且風高浪急的海洋,你把他們送回他們的來處,他們又能活的了嗎?你救這些溺水之人,豈不還是害了他們?”
千重老和尚的這個比喻有些深奧難懂,但沐風之聰明絕頂,一下子就明白了事情的關竅所在,點頭稱是道:“大師所言極是,所以人活世間,事事只能依仗自己,渡萬丈懸崖,須會飛者方能渡,過茫茫海洋,須善渡者才能得過,依仗別人,憑持外力,畢竟不能長久,早晚必會夭折,所以苟活一世,必須自強!受教了!”
沐風之恭恭敬敬的給千重老和尚行了一禮,因為老和尚的一席話,終於讓他得以窺視到了世間大道的半毫。
老和尚拍一拍手,‘啪’的一響,兩人已回到了山頂白木之旁。
“果然聰明絕頂,超凡絕倫,你既然在此處悟道,便以此峰為道場即可!此峰以後名為-----白木峰!”
老和尚走到枯死的白木旁,伸手摺下了一根枯樹枝,笑道:“枯木雖死,猶有生機,玉皇等人雖然強行破碎虛空離去,壞了世界,但還是留下了一些好處,他們這些先民智慧超群,非同凡響,創出了一套枯木神功的功法,你便以那枯木神功修神入道,拿著這枯枝,可使你修為快上數倍,如此便可在老衲離開之前,悟得自性,與道合真,識空識真之大道,繼修補匠之位可也!”
沐風之將自己的前塵往事說了一遍。
王隨真這才明瞭枯木神功之來龍去脈,但心中仍有疑惑:“既然千重大師說不可插手塵世間的事,為何師爺仍舊收了師爺莫愁,又為何今日會出現在長江邊上,打退白振衣,救我們三個人呢?”
王伯安聽了沐風之陳述的生平往事,不由得連拈鬍鬚,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只有小童聽的眉飛色舞,忙追問道:“老道爺,後來又怎麼樣了?”
沐風之雙眼散著異樣的光芒,清澈如水,似乎一眼就能將人心底最隱秘的想法看穿,他哈哈一笑,說道:“枯木神功,其法如神,可惜有巨大的缺陷,尋常人無法修習,小娃娃你有自己的路要走,不能學此功法,但你現在算是我枯木一門的外門記名弟子,可多向隨真請教武技上的不解之處。”
小童大為驚喜,慌忙跪下給沐風之叩頭:“小童拜見師爺!”
沐風之手微微一伸,小童便覺得有一股沛然託舉之力將自己放到一邊的青石上,不由得對師爺的功夫更加敬佩起來,暗暗下定決心,定要勤學苦練,不負師爺的抬舉之心。
沐風之從懷裡掏出了三枚銅錢,輕輕一遞,三枚銅錢便如瞬移一般,出現在了小童的掌心中。
“小童生平將有三次大劫,此三枚銅錢,你要好好帶在身上,可保你渡此三劫,要好好記住,匡扶正義,除暴安良,則必然逢凶化吉,若是起了歹心,就是十枚銅錢也保不了你!”
小童鄭重的將銅錢貼身放好,慌忙磕頭跪謝:“多謝師爺厚恩,師爺教誨,小童牢記於心,時刻不敢忘記!”
沐風之點了點頭,向王隨真說道:“隨真,你疑惑之事,我現在便可答你,其實修補匠插手不插手塵世之事,全憑自決,千重老和尚圓寂之後,法身破空而走,世間便只剩下我一個修補匠了。”
“時光荏苒,歲月如梭,我得道之後,以大神通窺視天道,那時測算出今日便是我肉身朽壞,法身破空離去之時,所以我先是幾十年來陸續的收了莫愁等眾弟子,後又出手救你和王守仁,都是在挑選下任修補匠。”
“可惜天道難測,我雖然以枯木神功得證大道,但以實際水平來說,還達不到千重老和尚的自性徹底圓滿之境界,所預測出的天機,往往出現紕漏,只能勉強走一步算一步,但幸好現在結果是好的,終於是找到了隨真你和王伯安!”
沐風之很是欣慰的笑笑,看著王隨真和王伯安兩人。
王隨真微微一驚,王伯安微微一滯。
“天道變幻,世事變遷,燕京拜藍教,幷州鬼刀門,得了先民的一些邊角料遺產,自以為得計,白振衣用一些外道小伎倆,得以臻至半神半仙之境,已壞了天道運轉,而且白振衣出手殺你跟王伯安,那更是逆了天道,我是非出手不可!”
“常景遠這孩子是很好的,但他去求不求我,結果都是一樣,因為在當今這個時空宇宙中,你跟他,都是下任修補匠的人選,你們兩個選一個就可以了!”沐風之手指一指王隨真和王伯安。
“當然,要是你們兩個人都選擇當修補匠,那就更好了!”
王隨真聽了這話,更是震驚。
王伯安心中也十分震動,有些吃驚的看向沐風之。
“唉,說起來,十分的慚愧,大家都是修補匠,但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千重大和尚就算無遺策,先是改了我的命數,然後又逼的我上白木山自殺,輕輕鬆鬆就把我這任修補匠搞定了,但我就不行了,勉強遇到了合適的人選,卻馬上就要羽化飛昇了,慚愧~~慚愧~”
沐風之長長的嘆了口氣,搔了搔頭,很是有些無奈。
王伯安向沐風之揖了一揖,道:“道爺知遇之恩,守仁心領了,但道不同不相為謀,不忘初心,方得始終,我從小立志當一名聖人,為國為民做一些實事,不欲出塵世外,做一個閒散隱士,還請道爺理解。”
沐風之似乎早已料到王伯安會這麼說,並沒有著惱,微笑點了點頭,問道:“隨真徒孫,你怎麼說?”
王隨真張口結舌,按理說,莫愁死時說了,不論師爺提什麼要求,一概應允,師爺如今提出了要求了,自己當初答應了師父,此時自然應該聽師爺安排,但此事非同小可,自己怎麼能立刻下這麼大的決定?
“師爺,我當初答應了師父莫愁,不論……”
“你不要管莫愁說什麼,我說過,自己的路,只能自己去踩一踩,踏一踏,誰也無法替你活這一生,現在你要問問自己的內心,你要當一個跳出五行外不在三界中,任何凡塵俗事都不許插手的修補匠嗎?”
王隨真愣了愣,想點頭答應,可心中不由得浮現出趙紅香那嬌美如花的面容,我還答應了紅香姐要做她的皇后呢,無論如何,我定然還要見她一見的!
他忽然又想到了朱玲玲,明明答應了她,只要自己還有一口氣在,就一定要回幷州見她,若是三年不回,豈不是害死她了?那她不冤枉嗎?我怎能不信守承諾?
想起她笑靨如花的樣子,王隨真心中泛起了淡淡的暖意。
“師爺,成為修補匠以後,不論遇到什麼事也不能參與了嗎?也不能娶妻生子了嗎?也不能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了嗎?”
沐風之有些崩潰的捂住了臉,嘆氣道:“我的天啊,這是誰在玩我嗎?以幼童之臂,挑千斤重擔,那可能嗎?唉……唉……若是無人繼承修補匠之職,天道演化,自然有人中龍鳳脫群而出,繼承此位,行使此職!可能天意如此,我又何必替未來之人擔憂呢?”
他默然許久,悠悠嘆息道:“其實這事怪我,我得悟自性,得還真身之後,總覺自己力量不足,一味的勇猛精進,結果大大加快了我破空離開的進度,過早被這宇宙大道所排斥,現在下任修補匠還沒到位,我便要走了,是天意弄人?還是我之過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