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連串的反問,頓時便把電話後面的人給整得更加語無倫次了。這個時候,餘連才依稀聽出,這應該是一個很年輕的聲音,很有可能還是未成年的少年。
面對著餘連充滿壓迫感的詰問,他只能唯唯諾諾用差點就要哭出來的聲音說:“我,我是基利安·沙扎比,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這個,您,我……”
這個平平無奇的名字卻讓餘連瞬間想到了什麼,有了一個非常短暫的停頓。不過,還沒等到他繼續發話,話筒對面便換了一個更沉穩且溫和的聲音:“您好,我是譚繼澤。請問,是餘連中校吧?”
這個名字就更容易讓餘連浮想聯翩了,不過,好在他這時候已經恢復了冷靜,也用同樣沉穩的口氣道:“我是。”
“我很抱歉,賽爾迪·斯托克現在確實沒有辦法接電話,”對方的口吻雖然很溫和,但開門見山,確實是個爽利人。
“所以……到底是出了什麼事?”餘連的心一下子緊了起來。
“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就是行政拘留兩個星期,今天正好是最後一天。明天他就會出獄,我們準備給他辦一個歡迎會。若您有空蒞臨,那就是我們最大的榮幸了。”
“……”
“在下向宇宙之靈保證,說的都是真的。”大概是感受到了餘連的情緒,他便詳細地解釋了起來。
這就要從兩個月前的一場留學生之間的球賽說起了。
天域的留學生,大多都來自帝國的各個藩國和“盟友”,像共同體這樣和帝國有過齟齬的國家,留學生數量其實一直是少數,現在全帝都大概也只有兩三千人,自然是遠比不上凱泰、巴克維、海亞爾、菲倫等等這些和帝國有聯盟關係的“人口大國”。
總所周知,由於獨立戰爭的緣故,地球和帝國勢力範圍的各國關係都是非常微妙的,藍星共同體更是和凱泰人有直接的領土爭端,幾場大戰打下來,雙方都快成世仇了。
於是乎,數量佔據絕對優勢,又自以為是天生戰鬥種族的凱泰大貓們,便拉著和自己世代友好的巴克維鳥人,時不時地會上門挑釁。
不過,地球人畢竟也是目前為止唯一從帝國獨立成功的。不管中央政府如何拉胯,年輕人總體而言還是比較武德充沛的。再加上留學生總會又有了譚繼澤這樣的天生領袖,留學生團體相當團結,幾次衝突下來都沒讓對方佔到便宜。
不管怎麼樣,銀河帝國畢竟也是捏著鼻子承認共同體的獨立地位,真要是親自下場拉偏架難為一群學生,號稱非常注重榮譽的帝國貴族們也真不好這麼下作,在處理留學生衝突的時候,還是儘量做到不偏不倚了的。
當然了,這裡是天域,大家都知道,帝國可是對帝都的治安非常自豪的,所以大家也不敢鬧得太大。
到目前為止,最嚴重的衝突的其實也就是群體鬥毆了,而一個月前的那場天球賽,就是其中之一了。
因為地球學生組成的球隊把對面凱泰大貓們打了個落花流水,觀眾席上便首先開始了戰鬥。然而,因為共同體留學生總會最近新加入了一個可以擔當mt和物理輸出的新幹事,地球留學生們再次獲得全勝。
事實再一次證明,在冷兵器時代,有一個能萬夫莫敵單騎破陣的猛士,在千人以內的戰場上存在決定性作用。
是的,留學生鬥毆最多也只能用到“冷兵器”了,這也是帝國當局能忍耐的極限。而僅僅只是毆打打群架,只要不波及到周圍的普通路人,就算受到了處罰,也都是輕輕放下的。
於是,那個單騎破陣的猛士捱了十鞭子另外還交了罰款。之所以被處罰,並不是因為他打架,而是因為他率先動用了武器——啤酒瓶。
嗯,這個猛士是個狼滅,很有前途啊!餘連心想。剛才譚繼澤說他叫什麼名字來著?哦,安德羅·莫塔?這名字好像在哪裡聽到過?是在哪裡來著呢?
而對面先挑釁先動手的凱泰大貓和巴克維鳥人,則至少有三人進了局子。
總之,純以“戰損”來說,地球留學生還是佔了很大便宜的。
總所周知,貓科其實是一種報復心理很強的動物,凱泰大喵一定會覺得這實在是奇恥大辱,挖空心思地想要報復回來。於是,過了幾天,也就是餘連正式上任大使館助理參贊的那一天,幾個凱泰富家公子出生的大喵大約是嗑多了木天蓼,頭腦一熱,便帶著槍械襲擊了共同體留學生總會的辦公室。
“……一群留學生,在帝都動槍?就算他們都是大護國公的私生子,怕是都免不了被拉到菜市口剁腦袋吧?”
帝國終究是全銀河最頑固的君主制大本營,許多特別反人類的習慣依然保留了下來。正在鑼鼓喧天人山人海的戰神祭是一方面,肉刑也是一方面,死刑也依然保留了斷頭臺和絞刑。
餘連是真的有點驚了。帝都要是真的發生了槍擊案,大使館方面沒有理由會得不到訊息。先不說區區留學生到底是怎麼把槍械帶進帝都的,如果真的用了,那必然會引起軒然大波的。
什麼?你說某人連特種光學迷彩戰鬥服,以及炸彈都用了個爽?
呵呵……那些玩意都是某個神通廣大的“聯盟公主”帶進來的,人家有特殊渠道嘛。
而本人只是一個平平無奇的駐在武官,是有持槍證的。可作為一個恪盡職守的外交官,本中校從來就非常尊重所在國的法律法規,武器從來都不會帶出大使館的。就算是有,那也一定是你的錯覺。
“他們用的是打橡膠子彈的模擬槍。”譚繼澤似乎是在忍著笑道。
那群大貓是特麼過來搞笑的嗎?
總之,襲擊發生的時候,會長譚繼澤並不在場。留學生總部中只有副會長賽爾迪·斯托克、武力擔當兼幹事安德羅·莫塔,以及最年輕的幹事基利安·沙扎比。
莫塔以為對方拿的是真槍,居然直接撞碎窗戶衝了出去,將正準備開槍的凱泰人放倒。斯托克吩咐基利安報警並且躲在屋裡不要走動,自己隨後也提著用來防身的甩棍衝了出來。
而這個時候,留學生第一猛士莫塔已經放倒兩個凱泰人。而斯托克很快就發現,不遠處的街口,另外一個凱泰人已經提起了模擬槍,正在瞄準莫塔的後腦勺。
斯托克不知道那是假槍,而且就算是橡膠子彈,打中人體要害也是有可能致命的。
在這一刻,在紅楓廠呆了大半年時間,和工人領袖巴巴魯和資深獵手夏夏克學了一手二把刀標槍功夫的賽爾迪·斯托克,就彷彿是歷代魯米納獵手大師們靈魂附體似的,當場就把甩棍當做標槍投了出去。
“死人了?”餘連蹙眉。
“沒有。可是那個凱泰人的一隻眼睛被扎爆了。”僅從對方的那遺憾的聲音,餘連便能感覺到譚繼澤此時的表情了。
餘連聽得一陣目瞪口呆,心說在野地長大的野貓到了城裡果然都能放飛自我了啊!
賽爾迪·斯托克那傢伙確實是跟著巴巴魯和夏夏克這兩個紅楓廠(除自己之外)武力值第一和第二學過投標槍,但頂多只是一種休閒。十米之內投矛,能有一次中靶就不錯了。
說白了,別忘了魯米納人可有四隻胳膊。資深的魯米納獵手都是兩隻手控制弓箭,一隻手提刀一隻手提著可以當標槍使的短矛。身體結構都不一樣,發力方式自然也不一樣了,能從他們那裡學會什麼武技才是見鬼了。
然而,他第一次實戰,這一槍就確實命中了。
好在,這年頭,眼睛被打爆了也就和自己上上輩子脫個臼差不多,要是效能比較好的頂級基因治療艙,也就是住上兩三個月的院,還是能滿狀態復活的。
聽說大貓那邊的當事人都是凱泰王國的權貴,這點醫療費應該也是付得起的吧?
可不管怎麼說,畢竟爆了人眼睛,就算是身體能自愈,給人的精神創傷也是挺恐怖的。帝國警察就算是想要向以前那樣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是不可能的了。
所以,傷害罪嗎?這就是斯托克被拘留的原因?
餘連不滿地道:“你們應該提前來大使館找我的。如果有大使館幫助,應該是可以算成正當防衛的。”
這樣也就不會有牢獄之災了。
“……這個,官司是我打的,法院的判決,斯托克和莫塔確實是正當防衛。”譚繼澤道。
然後,他又告訴餘連,雖然他要到明年才會拿到法學博士的學位,但帝國這邊的律師證卻早已經考到手了,當然是有資格幫自己的同學打官司的。
餘連當然知道,帝國的律師資格證是有多麼難考,可是比聯盟那邊要難考多了。不過,物件要換成是譚繼澤,倒是好像一點都不意外。
“放心吧,確實是正當防衛。安德把另外兩個凱泰人的腦袋都差點錘爆了,也都一點事都沒有。反而是那幾個凱泰人,傷得一個比一個重,但還是以濫用模擬槍械,破壞社會治安的罪名入獄了,最高的那個要關半年。”說到這裡,譚繼則的聲音中也帶上了一點點微不可為的自得。
不管是怎樣的優秀的俊傑,不管在未來會在歷史上留下何等名聲,譚繼澤畢竟也是個不滿三十歲的年輕人,當然也是會自滿的。
不過,餘連也因此稍微鬆了口氣。既然這傢伙還有心情自得,說明斯托克的問題應該不是太大。
“那賽爾迪為什麼?”
“……這個,因為他用的甩棍裡,加了高強度碳芯。”說到這裡,譚繼澤似乎也有些無奈。
餘連也頓然啞口無言。
“他也對我說過,以前在紅楓廠裡學了一些小手藝,可以幫我改良一下防身的武器。”譚繼澤道。
原本是多麼純良的孩子啊!結果怎麼就變成這樣了呢?好吧,這果然是在大山裡待久了,學得一身野性,一進了城自然就愈加格格不入了。
“所以,就是非法武器改造?”
“我和社群法庭認真商量過了,沒有非法武器改造那麼嚴重,就是很普遍的訓練和健身道具違規而已。說白了,天域那麼多的武館,誰沒有幾件違例的改造改造訓練道具呢?”
確實,這裡可是武德充沛的帝國的首都,各種武館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了。敢在這裡開武館的,誰祖上沒有點打出來的真本事,誰又敢不教真本事呢?可真本事,可不是靠橡膠和複合塑膠的假道具就能教會的。
不說是加了碳芯或者金屬的改造品,就是真傢伙怕都是家家都有,只是不敢亮出來罷了。
“可不管怎麼說,因為這件違例訓練道具確實給人造成了比較嚴重的人生傷害,所以判罰治安拘留十天。”譚繼澤鄭重其事地道:“放心吧,只是治安拘留,我們每天都去輪流給他送飯,他真的沒有受任何委屈。另外,校方我也去詢問過了,絕不會因為這點事取消他的學位的。我們之所以拿了賽爾迪的終端,也是擔心他的父母親人臨時打電話過來了。大家出門在外,沒必要讓家鄉的親人憑空擔心。”
如果是一個從來不認識的陌生人,餘連或許還會懷疑,對方是在報喜不報憂寬慰自己,但對方畢竟是譚繼澤,未來的偉人之一。
可以說,餘連甚至比譚繼澤本人更瞭解自己。
如果說,未來地球解放組織中的武將擔當,是那個紅髮中二蛇精病和他的830黨小夥伴們,那文官中的首席,就是譚繼澤博士了。
甚至說,在830黨正式加入義勇軍之前,這位學法律出生的秀才,就已經在組織對抗帝國的力量了。
有領袖氣質更有組織能力的人,便更懂得權衡利弊,瞭解事情的輕重緩急,若真的遇到了自己不可能解決的事情,應該是會明白要求助的。
“賽爾迪確實是明天出獄的,我們正在給他準備歡迎會,要不,您也過來看看?”他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