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渡口徐家莊。
酒釀的香味越來越濃,即便是站在莊後的江岸邊,徐牧依然能嗅得到,一陣陣濃郁的酒香,撲鼻而來。
“那老艄公,怎的今日不渡船了?”司虎在旁,甕聲甕氣地開口。
徐牧抬起頭往前看,發現不知什麼時候,小渡口的位置,早已經站滿了人,各自的臉上,都帶著焦急的神情。
沒有老艄公的江船,要過岸,起碼多走幾里路。
“牧哥兒,要不今日我撐著船去,多賺幾兩銀子。”
“胡說什麼。”
世間三般苦,打鐵撐船磨豆腐。
這說不定明天,老艄公便會回來,別人活命的營生,哪裡能摻和。
“跟我去西坊。”
“牧哥兒,這會去西坊?那些個壞人,巴不得把你弄死。”
徐牧微微皺眉,他何嘗不知道,但過兩日就是酒市,不去做登記的話,醉天仙連入場的資格都沒有。
“陳盛,去喊些人。”
安全為上,這一輪去西坊,徐牧還是打算多帶些人,雖然說四大戶不敢明刀明槍的,但小心些總沒有錯。
左右現在的莊子,沒有太多可忙的。
出了莊,徐牧除了司虎之外,另帶了陳盛三個青壯,方才小心地入了馬車,準備往西坊趕去。
卻不料,在這時,又是一道人影,極其迅速地爬上了馬車頂上。
“是弓狗,他也擔心牧哥兒的。”司虎憨笑一聲。
徐牧並未多說什麼。
這段時間,算是已經把弓狗,徹底給收服了。
……
湯江城裡,西坊和東坊大有不同。簡單地說,西坊富貴,東坊貧窮。
在西坊來往的,皆是華裝的富貴人,偶爾還有些穿插行走的公子書生,腳步匆匆地走向清館酒樓。
二三艘的精緻坊船,停在了西坊的大渡口上。
諸多花魁在坊船起舞,撥人心絃的琵琶聲,又引得一大幫的人,駐足觀看。當然,有帶刀官差在,場面一度和諧。
“東家,真俊!”
“去官坊。”徐牧眼下可沒有這等興致,這一輪酒市,若是接不到單子,最壞的打算,只能把醉天仙送去長陽,給老夥計周福供貨。
但這樣一來,不僅長途路遠,而且周福的酒樓,眼下未必就開了生意。
官坊登記的老吏,該是老熟人了,先前和盧子鍾賭命,這老吏便是撐盧家場子的。
先前登記牙牌和地契公證,便也是他。
見到是徐牧,老吏表情怏怏。迫於大紀律令,有些不甘不願地取了狼毫筆,鋪開白宣紙。
“莊子,酒水,都講一遍名。”
“小渡口徐家莊,醉天仙。”
老吏寥寥草草地寫下,隨即不再看一眼,微微抬起了頭。
“先前便對你講過,在湯江城裡,四大戶的脾氣都不好。行錯一步,禍事罩身。”
徐牧冷笑,“四大戶都要吃人了,我徐牧是不是得洗乾淨了身子,再往鍋裡跳?”
“你終歸是惹了不該惹的人。”老吏神情越發不喜,久在湯江,他見過許多不識好歹的,被四大戶嚼得骨頭渣子都不剩。
“登記完了否?”徐牧也懶得再廢話。
“在冊了,繳十兩銀子,取一方商牌。月頭酒市過來,自然會有你的場地。”
“能否先看場地?”
老吏昂頭,有些惱怒,“湯江城攏共三十多個酒莊,都要來看一遍,這官坊也莫要開了,陪著你們去轉悠便成。”
沉了沉臉色,徐牧拿出一個銀袋,放在了案臺上。
臨出門。
那位老吏似是苦勸的聲音,再度響起。
“你若是識趣,便該交了秘方,說不定四大戶還能高抬貴手。這湯江城裡,官兒管的事情,還遠不如四大戶管得多。”
“你撞了鐵板了!”
徐牧皺住眉頭,沒有再遲疑,轉身往外走去。
剛出了官坊,原本裹著灰袍在馬車頂上的弓狗,便嘶啞開了嗓子。
“東家,有人。”
青天白日的,自然會有人。但從弓狗的語氣裡,徐牧已經明白,這一會,他們已經被人盯上了。
“長弓,看清了嗎?”
“不甚清楚,但我確定有人。”
盲了隻眼,弓狗不可能像正常人一般,久久注目。能察覺出來,已經是不錯了。
“司虎,去駕車。”
凝住臉色,徐牧冷冷踏上馬車。在旁的陳盛三人,也立即翻身上馬。
“牧哥兒,街路擁堵,要不要轉小路去?”
“走街路。”
……
西坊擁堵的街路,一個披著黑袍的人影,冷冷立在街路的隱蔽處。待看見徐牧的馬車沿著街路往前,身子縱身一掠,便掠到了屋瓦上。
腳板如同裹了棉花,細微無聲,僅有一道陽光下的影子,越拖越遠。
一個挑著生梨的小販,剛巧從街路邊的巷道走過。
似是有寒光閃過,小販的半邊肩膀,連著挑著的竹擔,瞬間血屑齊飛。
沒等小販痛喊幾聲,滿擔的生梨,已經滾到了街路上,一時間,人群擁堵而來。
司虎惱怒地停下馬車,催促了幾聲,卻只把三兩人催走,餘下的,還嚴嚴實實堵在路口。
“哪兒來的晦氣!”陳盛勒住韁繩,聲音發沉。
馬車頂上的弓狗,原本在垂頭不語,突然間冷冷抬頭,僅有的一隻眼睛精光閃過,幾乎是電光火石之間,搭弓捻箭,一支石鏃箭冷冷射了出去。
鐺——
半空之中,一柄材質精美的飛刀,驀然被石鏃箭射飛了彈道,冷冷紮在馬車邊的木隔板上。
“東家小心!”陳盛匆忙跑回,抽出了身上朴刀,冷冷護在馬車前。
車廂裡,徐牧沉著臉色,看著那柄幾乎戳透了隔板的飛刀,整個人吸了口涼氣。
這要是不歪的話,鐵定要從馬車窗透入,戳爛他的身子。
“快,人群散了!”
“虎哥兒,快駕車回東坊!”
司虎爆吼一聲,迅速駕起馬車,衝過滿是狼藉的街路,往東坊的方向疾馳而去。
……
“我家盧公子講了,讓你莫要當街殺人!莫要當街殺人!”
“我家盧公子,明年還要入仕戶部的。”
巷子裡,黑燕子臉色極度惱怒,冷冷轉了頭,看著旁邊喋喋不休的一個盧家護院。
“你如此聒噪,識得我麼?”
“識得,你是暮雲州黑燕子。”護院聲音惶恐,傳聞這位黑燕子,脾氣極為古怪,動不動就殺人。
“既然識得,你便該早些閉嘴。”
喀嚓。
這位盧家護院的右臉,驀然迸出血珠,連著一隻耳朵,也掉入了泥地裡,被泥塵裹住血色,成了可憎的小物件。
不理後頭的慘叫聲,黑燕子裹緊了黑袍,冷冷往巷子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