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若不能青史留名,至少要青史留梗。
閆富學其人,就是一個雖功成名就,卻終歸距離青史留名差了幾檔的普通人。
然而透過個人奮鬥,他卻成功讓閆富學之心,路人皆知這句話,成為短暫停留在人們心中的名梗。
這老頭實在過於狡詐了!開口就是什麼人類文明、千年拓荒,結果一個轉折就把自己拉到了和黃龍同等的水平線上,堪稱無恥之尤!
然而也多虧了這一次轉折,人們才得以忽略掉他先前提出的那個敏感問題:王洛,的確比其他任何人,都有更強烈的動機化荒成魔。
對新仙歷的人來說,王洛是個危險的陌生人,而對王洛來說,這個世界又何嘗不是個危險的陌生世界?
仙盟百國之內,已經再沒有他所熟知的人和事,反而是天之左的荒原裡,說不定有幾個從舊仙歷時代就在活躍的老熟人。
事實上,仙盟專門組織特使團來茸城,也正是為了考察王洛其人的可靠性。只是如今既有祝望國主鹿悠悠為其作保,又有墨麟老將軍帶頭推心置腹賣孫女。這個問題也就顯得有些高高拿起,輕輕放下的意味。閆富學適時將其提出來,與其說在提醒王洛,卻更像是在提醒那些態度依然處於搖擺中的大國使節。
再不賣孫女,怕就沒得賣了!
所幸這個話題很快就被眾人略了過去,因為就在說話時候,使節隊伍也終於走完了千年繪卷的長廊,沿著一道蜿蜒的階梯來到了凝淵閣的二樓,見到了這座殿堂的核心所在。
仙盟至寶凝淵圖,就在殿堂二樓的正中央處,毫不起眼地靜靜懸浮著。
乍看上去,那只是一副一米見方的褐色畫卷,畫上內容被淡淡的雲霧籠罩,令人看不清究竟。然而一旦凝神定睛去看,那副畫卷就彷彿一道深邃的旋渦,霎時間就將觀者的心神攝入進去。
轉眼間,王洛發現自己正置身於一片血色之中。
彷彿是被一片浩渺無盡的血色海洋所吞噬,頭頂、腳下、身周的每一寸空間都被血色填充,空氣更是凝重地宛如瓊脂,令人不由窒息。
這是一個業已毀滅的世界……
剎那間,王洛心中有所明悟。
而在毀滅的世界中,血色仍在流淌,萬物也仍在活動。
腳下的土地觸感一片軟滑碎爛,彷彿泥濘,又像是腐爛的血肉。它不斷抽搐著、蠕動著,如同新死的屍體,又彷彿是孕育黴菌的上好溫床。
天空被厚不見底的血雲籠罩,落下淅淅瀝瀝的濃稠血滴,而云層之中,無數蟲蛹一般的暗影在扭曲膨脹。
這個世界雖然在動,卻已不算是活著。天空、土地、海洋,都在拒絕尋常生命的孕育,留存此地的,唯有銜尾蛇一般週而復始的毀滅。
同時,這也是天劫降臨,荒蕪的起點。
很快,一道異樣的光從頭頂刺入,將這片血色的世界劈開。
雲層嘶吼著散去,千萬顆淋著厚重血漿的蟲卵跌落到地面上,碎成灰色的肉糊,繼而又在光芒的照耀下灰飛煙滅,不復存在。
光芒中,有朦朦朧朧的無數人影,正站在光的那一端向王洛招手,彷彿是在營救溺水的旅人。而眾人的最前方,一個無比高大,無比閃耀的身影,正衝他微笑。
沒有任何理由的,王洛認出了她,懵然出神,繼而微笑以回應。
師姐,好久不見。
下一刻,整個世界似玻璃一般轟然破碎,所有的顏色都隨碎片的跌落而消逝無蹤。一陣急促的呼喊聲,從無窮遠處急速迫近過來。
“王洛,王山主!?你沒事吧?”
回過神,王洛發現自己正在凝淵圖的正前方,與那一米見方的畫卷只有一步之遙,只是卻被一道無形的屏障阻攔住了,沒法繼續靠近。身邊不遠,閆富學一臉好奇與急切地注視著自己。
而其餘的使節,也都投來各異的目光。
王洛甩甩頭:“沒事,剛剛有些出神。”
閆富學立刻將那張胖胖的臉湊近過來,追問道:“出神?可是看到什麼了?”
王洛坦言道:“荒蕪的起點,然後看到師姐在叫我,再之後就被你們吵醒了。”
話音剛落,就清晰地聽到周圍一片如釋重負,同時又心服口服的嘆息聲。
閆富學解釋道:“王山主,不知你事前對這凝淵圖有多少了解。作為定荒大結界的支點,它對一切荒蕪都有著近乎絕對的鎮壓效果。仙盟的拓荒行動,本質上其實是在搬運這張凝淵圖,茸城乃至方圓百里的山川地脈,都不過是此圖的掛件……而你居然能與此圖對視,沉浸其中而不受任何傷害,純度真的讓人不服不行啊!”
雖然老人是在用心解釋,但王洛聽得反而一頭霧水。
“所以你們不能與其對視嗎?”
閆富學沉吟道:“唔,要怎麼解釋比較好呢……王山主,凝淵圖中凝結了億萬英靈,是無數崇高品格的集合與昇華,我們鎮壓荒蕪,最需要依靠的便是這類人性光輝。但是呢,別說是我們這些承平日久的後世之人,就算是那些定荒元勳自己,與昇華過的理想化的人性相比,也是充滿瑕疵的。與凝淵圖對視,難免會自慚形穢……要像王山主這樣坦然以對,至少我是萬萬做不到的。事實上,以凝淵圖來鑑別一個人的忠誠度,是理論上最可靠的方法,但現實層面基本沒人能在凝淵圖前坦然自若,所以嘛……王山主,我孫女真的知書達理聰明賢惠啊!”
黃龍則冷哼一聲,說道:“所以現在還有誰對老夫的判斷有疑問的?不妨站出來解釋解釋?!”
月央人自始至終都偏著目光,假意瀏覽二樓的壁畫,根本不與黃龍對話。
唯有步將軍一如既往地穩定輸出。
“屬下剛剛已經與黃靜取得聯絡,她說等下次見面,一定會給將軍你好看。”
黃龍勃然大怒:“你特麼到底是站哪邊地?!”
步將軍冷靜地說道:“屬下永遠站在勝利者一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