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氣確實是冷了許多!”
朱棣緊了緊身上的袍子,突然開口道。
最近他發癲歸發癲,都沒有裸奔了,因為那是真的冷啊!
道衍和尚和朱高熾點了點頭,幾乎都把自己裹成了粽子。
“可不是嘛!”
“天氣越來越冷,木炭的價格就越來越貴!”
朱高熾吸了吸鼻子,吐糟道:“以前木炭還只要三十文一擔,現在都暴漲到六百文一擔了!”
作為燕王府世子,朱高熾管理王府中大小事務,所以對木炭價格的暴漲也很清楚。
“什麼?”朱棣驚了,臉色很是難看。
“六百文一擔?這可是翻了整整二十倍啊!尋常老百姓怎麼用得起?”
道衍和尚嘆了口氣,幽幽開口道:“根本就用不起!”
“或者說這木炭,從一開始就不是給平民百姓用的,他們也沒有本錢去用!”
聽到道衍和尚這赤裸裸的話語,朱棣長嘆了口氣。
他並非什麼大奸大惡之徒,相反朱棣與他父皇朱元璋極為相似,都是渴望造福黎民百姓的。
先前是朱棣不知道,或者說壓根就不關心,一門心思地想著奪嫡爭位。
現在朱棣知道了,這心裡面那是說不出的難受,壓抑到了極點。
三人輕裝便衣一身素服,倒也沒有引起任何人注意。
很快來到了一家木炭店鋪門前,朱棣突然停下了腳步,徑直走了進去。
見此情形,道衍和尚與朱高熾雖然不太理解,卻也老老實實地跟了進去。
“掌櫃的,你家都有些什麼炭,怎麼賣的?”
“這位客官,不知道您需要什麼炭?”
有生意上門,掌櫃自然露出了笑容,客客氣氣地開口詢問。
朱棣掃了一眼這些木炭,看不出個所以然來,索性直接開口道:“我看你家這些木炭挺齊全的,都說說吧,具體什麼價格?”
“客官真是好眼力,本店內的木炭乃是整個北平城內最齊全的,無論是普通的雜碎柴、還是上好的銀骨炭,又或者是普通一點的黑炭、白炭、長裝炭等等,本店都有售賣,甚至於最頂級的專供內廷使用的紅羅炭都有。”
紅羅炭?
朱棣看向一處,那裡正放著紅羅炭。
嗯,燕王府以往就是用的這等上品木炭。
店掌櫃先是對朱棣恭維了一番,接著開始噼裡啪啦的介紹起自己店裡面的各種木炭。
實則這些木炭因為燒製的原木不同,材質差異很大,所以分成了很多個品種。
“比如這‘銀骨炭’,銀骨炭出自西山窰,其炭白霜,無煙,難燃,不易熄,純白無黑點,所以命名為‘銀骨炭’,達官顯貴使用最多,當然售價也不便宜,一擔銀骨炭需要九百文!”
銀骨炭,九百文!
聽到這個價格,朱棣的心臟如同被一隻大手狠狠攥緊了一樣,令他有些喘不過氣來。
沉默了良久,朱棣又指了指紅羅炭。
“那這個紅羅炭呢?”
店掌櫃一見有人詢問紅羅炭,臉上的笑容愈發燦爛。
“客官真是好品味啊!”
“這紅羅炭可是御炭,專供宮廷使用。”
“紅羅炭烏黑髮亮,燃燒持久,火熱耐燒,火力旺盛,無煙無味,灰白不爆,不僅煙少,而且在燃燒時還會產生輕微的香氣,堪稱真正的炭中絕品,價格自然也是最貴的,需要二兩銀子一擔!”
聽到這個駭人大帝價格,朱棣算是徹底驚了,隨即有些心疼地捂住了自己的小心臟!
二兩銀子一擔?
那先前燕王府得花了多少銀子啊?
而且這麼昂貴的價格,尋常老百姓怎麼買得起?
店掌櫃還在滔滔不絕地介紹著店內木炭,朱棣卻是越聽越心驚,越聽臉色越難看。
整個店裡的木炭不下十種,但最便宜的雜碎炭都要六百文一擔,最貴的紅羅炭更是要二兩銀子一擔!
六百文一擔啊!
尋常老百姓怎麼買得起?
他們哪怕買得起恐怕也不會去買啊!
朱棣強忍著心中的怒火,徑直轉身就走,他害怕自己再聽下去,會忍不住砸了這個奸商的店鋪。
店掌櫃傻眼了,這怎麼看得好好的突然就跑了呢?
朱棣一走出店鋪,就呼吸了幾個新鮮空氣,這才漸漸冷靜了下來。
道衍和尚和朱高熾就跟在他身後,壓根就不敢開口。
三人繼續向前走著,然而朱棣很快又停下了腳步。
只見街道巷尾的角落裡,正聚集著大量的流民。
他們衣著單薄蓬頭垢面,在刺骨寒風中瑟瑟發抖,一個個眼睛裡都透露著對生存的希望。
朱棣臉色陰沉,低聲問道:“北平怎麼會有這麼多的流民?”
“王爺,這都是歷年都有的現象。”道衍和尚沉聲開口。
“每年寒冬來臨,天寒地凍異常寒冷,和往年一樣,這一到冬天的時候,很多活不下去的百姓就會成為流民,附近離北平近一點的人就會向著北平這裡湧來。”
“北平畢竟是幽燕巨鎮,人口繁多,更是權貴雲集之地,流民來到這裡,即便是乞討又或者是找份事做,買苦力什麼的,也比其它的地方要更容易很多,總是能夠混到一口飯吃,熬過這個冬天。
“只要熬過了這個寒冬,等到來年開春,天氣變暖,萬物復甦之後,最艱難的寒冬就算是熬過去了,這些流民自然而然又會回到自己來的地方,再次拿起自己的鋤頭,在田裡面辛勤的勞作起來。”
“當然,在這個過程裡面,凍死餓死的流民百姓不計其數,有的甚至直接倒在了冰天雪地裡面,直接曝屍荒野!”
朱棣豁然扭頭,雙眼已經變得血紅。
“為什麼?”
“為什麼會這樣?”
“朝廷就不想辦法幫幫他們嗎?”
道衍和尚直視著朱棣那冷冽的眼神,沒有絲毫退讓。
“王爺難道忘記了,蘇陽公子曾經說的嗎?”
“在那些達官顯貴與皇帝天子看來,在冬天裡面凍死人這是太正常不過的事情了,每年冬天都是如此,歷朝歷代都是如此,古往今來都是如此!”
“既然都是如此,那他們為什麼還要去瞎折騰呢?反正皇帝天子有紅羅炭使用,反正達官顯貴有銀骨炭燒著,他們壓根就不怕冷也不會冷!”
“王爺看到那些街邊的流民乞丐沒有?他們曾經也是良善百姓,可是因為天寒地凍活不下去了才會成為流民,他們在凜冽寒風中被凍得瑟瑟發抖,雙手被凍得皸裂潰爛,可即便如此他們還在想盡一切辦法掙扎求生!”
“而這個時候,大明皇帝在做什麼?大明官員又在做什麼?他們正躲在燒著炭火的暖閣裡面飲酒賦詩,風花雪月,他們從來不會低頭看上這些流民乞丐一眼,因為那會髒了他們的眼睛!”
“燕王殿下,您看到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