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信回到了自家府邸。
他父親乃是追隨太祖朱元璋渡江征戰的老將張興。
張興一生南征北戰,官至永寧衛指揮僉事,階明威將軍。
後張興病逝之後,按照軍制世襲,張信便承襲了永平衛指揮僉事一職,不久之後徵進盤江等處,調往貴州,任普定衛指揮僉事。
只是張信沒有想到,他竟然會被黃子澄舉薦,捲入了北平這個爭鬥漩渦。
他與太常寺卿黃子澄素無交集,此人卻故意舉薦他成為北平都司指揮僉事,而且強行要求張信暗中將北平情報傳遞給他。
張信原本不想答應,奈何這黃子澄乃是新帝朱允炆的心腹近臣,張信一個區區老將之後,壓根就不敢拒絕,只能頗為屈辱地給黃子澄當起了暗子。
可是他從心裡面就厭惡這個差事!
大丈夫生於天地之間,豈能鬱郁久居人下?
張信更想征戰沙場開疆拓土,而不是和周恕這個閹人、謝貴這個蠢貨,在此密謀擒拿燕王朱棣!
對於這位威震天下的燕王爺,張信十分崇敬。
當年他爹張興也曾追隨燕王朱棣出塞征戰,對智勇雙全的燕王朱棣推崇無比。
正是受了他爹的影響,所以張信也對朱棣十分崇敬。
畢竟人家可是鎮守北疆十八年,打得蒙古蠻夷不敢南顧,僅是這一份功績,就足以名垂千古了!
可偏偏也正是因為如此,新帝朱允炆視燕王朱棣為眼中釘肉中刺,一直密謀將燕王爺給除掉。
張信打從心底裡就不願意,更何況現在得知那朱允炆竟然絲毫不顧血脈親情,命他們在除夕夜動手,將燕王府一網打盡,這就更是觸碰到了張信的逆鱗。
如此心狠手辣之人,坐在那張龍椅上面,對大明百姓只怕是禍非福啊!
奈何形勢比人強,張信也改變不了什麼。
一想到這兒,張信就忍不住長吁短嘆,把自己關在房間裡面,獨自喝起了悶酒。
很快他的母親就聽到了訊息,匆匆趕了過來。
張信至誠至孝,對母親極好,不管去哪兒赴任,都會把老母帶上,親自奉養,所以母子二人感情很是深厚。
一聽到母親來了,張信連忙開啟了房門。
見他這副模樣,張母頓時有些驚訝。
“兒啊,這是怎麼了?可是遇到什麼不順心的事情?”
張信不願洩露朝廷機密,含糊其辭地隨便找了個藉口。
“母親多慮了,兒子統帥邊軍,加上初來乍到,所以煩心事才多了些。”
然而正所謂“知子莫若母”,張母一眼就看出兒子這是敷衍自己。
“兒吶,為娘是最瞭解你的。”
“就算當初你被調任普定衛,也不見你這麼憂慮過。”
雲貴之地漢夷雜居,所以局勢比北疆更加複雜,而且雲貴之地山林密佈、毒蟲橫行,生活條件也更加惡劣,兒子都沒有這般失意過。
張母是個聰明人,直接撕破了張信的偽裝。
“我兒,有什麼憂慮,告訴為娘可好?”
“你娘我雖然只是個婦道人家,但好歹跟了你爹一輩子,還見過太祖高皇帝他老人家,甚至跟他老人家一起喝過酒吃過飯,也算是見過世面了。”
聽到母親故意寬慰的話語,張信頓時露出了笑容。
他也不想繼續瞞著母親,索性把自己眼下的艱難處境全部講了出來。
“那太常寺卿黃子澄強命我給他做暗子,隨時傳遞北平訊息給他!”
“兒子我不甘心這般受人掣肘,卻又忌憚那黃子澄的權勢,所以一時間才會憂憤至此!”
聽到這話,張母嘆了口氣。
黃子澄乃是新帝近臣,自家兒子不過是個區區指揮僉事,哪裡得罪起啊!
頓了頓,張信又嘆了口氣,再次爆出了一個隱秘。
“娘啊,您不知道,朝廷剛剛傳來密詔,命我等於除夕夜殺入燕王府,擒拿燕王朱棣一干人等,將其押解回京,明正典型!”
此話一出,張母瞬間臉色大變,驚得豁然站起了身。
“不行!”
“絕對不行!”
“千萬不能這麼做!”
見此情形,張信有些茫然地看著母親。
他不明白母親為何反應這般大!
難不成老張家還真和燕王殿下有關係?
看著兒子質疑的目光,張母這才吐露了實情。
“當年你爹追隨徐達大將軍北伐蒙元,就在軍中與燕王殿下結識。”
“而後徐達大將軍病逝,燕王殿下接任徐達大將軍統帥三軍,你爹也多次追隨燕王殿下出塞征戰,不但有著戰場同袍情誼,更是因為燕王殿下賞罰分明,所以更似兄弟。”
“不只是你爹,當年徐達舊部諸位將領,乃至整個北疆的全部將領,都一致認為王氣在燕,燕王殿下有人主之像!”
“所以你千萬不能在這個時候犯糊塗,跟著他們對燕王殿下動手,否則很有可能招來滅族之禍!”
聽到母親這話,張信頓時驚得頭皮發麻。
他從未想過,自家老張家還與燕王殿下有著這般淵源!
他更是沒有想到過,父親和那些邊軍將領,竟然如此推崇燕王朱棣!
王氣在燕!
人主之像!
這不是等於在說燕王朱棣是天子相嗎?
張信更加心急如焚,不知該如何是好。
反倒是張母看出了兒子的遲疑,眼中閃過了一抹精明。
“兒吶,為娘就問你一句話!”
“你是想要做那黃子澄的走狗,一輩子受制於人,還是想要放手一搏,做那從龍之臣?”
“娘,您這……”張信驚了,難以置信地看著母親。
他沒有想到自家母親,竟然還有如此膽魄!
張母笑了笑,竟有些霸氣側漏!
“你娘跟著你爹,當年追隨太祖渡江,什麼場面沒有見過?”
“當年你爹只是太祖身邊一個鐵甲長,太祖渡江前為鼓舞士氣,特意奉酒餞行,你爹和你娘可是喝了太祖爺親自敬酒的人!”
“所以啊,我兒不能是個毫無血性的懦夫,如果你真按照朝廷密詔行事,此後也會淪為黃子澄的門下走狗,一輩子鬱郁不得志,為娘不願見你這樣過一輩子!”
“最重要的是,你不能給你爹丟臉,要是放在太祖爺當朝的時候,哪有文臣敢如此囂張,要是這麼跟你爹說話,早就被你爹揍得半死不活了!”
張母笑著打趣道。
洪武朝堂,那可是武夫的天下啊!
現在這新帝一即位,什麼妖魔鬼怪都跳出來了!
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
“娘,孩兒明白了!”
張信聽到這話,頓時下定了決心!
他爹張興可是太祖鐵甲長,他張信豈能給文人當狗?
與其給黃子澄這個賤人做一輩子走狗,不如放手一搏,做那從龍之臣!
“王氣在燕,王氣在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