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途不知幾里。所過之處,皆可看見有百姓流離失所。
若是臨近蜀州,徐牧有打算收攏一批流民,奈何現在路程太遠,只得發放了幾車糧草,作為濟民。
隨軍的糧草剛夠,並未徵募民夫。近萬人的長伍,剛回到內城,便已經是滿臉風塵。
“徐將,看見國都的皇宮了。”
“樊魯,狗皇帝都遷都了,還如何能稱國都。”
“他遷不遷是他的事情,老子心底,又沒有他這個狗皇帝。”絡腮鬍的樊魯,放聲發笑。
帝家失了威儀,致使江山差點破碎,已然是不受敬拜。
聽著話的徐牧,卻無端端的,心頭生出一聲嘆息。
常四郎並沒有說錯,袁安守不住帝家的威嚴,不管是外州王還是定邊將,都不會把他放在眼裡了。
換句話來說,群雄割據的場面,即將到來。
“北頭一個紀,南頭一個紀,長陽大宮殿,不見小皇帝。”這時,一群衣衫襤褸的孩童,繞到了緩行的軍隊之前。
若放在以往,如這些孩童,是不敢擋大軍去路的。徐牧猜得到,是餓得沒法子了,以為他們又是義軍,被父母所迫唱討喜的童謠,求些救命糧食。
“南紀?”
徐牧心頭莫名地發澀,讓柴宗取了些乾糧,分發給面前的孩童。
“常威,你家少爺不是賣米的?”
待徐牧再抬頭看,發現又錯怪了常大爺。這一路過去,都是連排的粥糊棚,多的是各種嚎啕的百姓圍堵著。
春耕無種,秋收無顆粒。這一年,讓他們怎麼活。
割據還沒開始,要起事的潰軍,已經燒成了連天大火。
“小東家,若是狄人退兵,河州無戰,我家少爺也該回了,我這就去通報。”常威將最後一袋乾糧,相贈給一個老嫗後,急急打起韁繩,便要往渝州的方向跑。
只是還沒走出多遠,便發現一支數千人的大軍,正緩緩地行了過來。
僅頓了頓,常威臉色狂喜。
“主子,主子!我活著回來了,我小常槍回來了!”
騎在馬上的常四郎,摳了摳嘴巴,猶豫著一巴掌扇了過去。
遠在後頭的徐牧,面色急急一頓。
這巴掌賞的,完全不講道理。直至常威開口的另一句話,徹底顛覆了他的認知。
“主子,右臉還沒打!”
打完,常四郎才甩了甩手腕,下了馬朝徐牧走去。
在常四郎的後頭,還跟著於文和曹鴻兩人。
徐牧猶豫著,要說些什麼久別重逢的矯情話兒,卻還沒開口,常大爺便哭啼地罵了起來,一把將他抱住。
“老子以為你死在了草原,都準備去忠義廟了,在小陶陶的旁邊,給你了個好墳山。”
“老子沒死呢。”徐牧無語。
“便如你這樣的人,死一個少一個,若是天下三十州,只剩些沽名釣譽的無恥狗徒,豈非是無趣得很。”
“我都託人訂了棺槨,楠木材的,想著讓你走得體面一些。”
“常少爺,我這沒死……”
“要是有人敢欺負你的莊人,我定然見一個殺一個。該死,先是小陶陶,然後又是你,我的老友已經不多了。”
“我沒死——”
“你莫要說話,我原本還想著,要不要弄個風光大葬,左右你殺入草原,又挑了北狄王子,算得上國之大士了。”
“若不然,等你頭七的時候,再請十個八個戲班子。”
“常少爺,老子真還活著!”徐牧咬著牙,這特麼的人還沒死,活生生站你面前,都說到頭七的戲班子了。
常四郎怔了怔,咧嘴一笑,“那段時日,你一直沒有訊息,實在等得慌了。”
“狗爹養的。”
“驢兒草的,我又無說錯。”
罵舒服了,兩人才開始止了刀戈,各自的臉上,神情都有些凝重起來。
“河州那邊,我把帶去的渝州軍都留下來了,加在一起,也有差不多兩萬人。老將廉永善於守堅,即便狄人再度叩關,援軍也能趕得到。”
常四郎抬起頭,臉龐有些嘆息。
“小東家,不怕告訴你,廉永到現在,也不算我的人。認真來說,也不算朝堂的人,更像是一個,忠於百姓,忠於河山的老將。”
“常少爺大義。”徐牧有些觸動,想不到常四郎這麼看得開。
“還是那句話,中原怎麼打,怎麼鬧騰都行,外族破了邊關,入了中原,這就沒意思了。你家的老爺子,約莫也是這個想法,否則的話,便不會只給你八千的虎符軍。”
徐牧沉默點頭。
“不扯這些,左右狄狗退了,你我該高興才是。不若,我講個開心的事情,讓你歡喜一下。”
“怎的?”
“呵呵,趙青雲這個狗夫逃去了沙海,你聽說了?”
徐牧搖頭,在殺死北狄王子的時候,他確是見過趙青雲,但後來情況緊急,恐士氣崩碎的狄人,又再度聚起來,只得匆匆離開。
“他是沒法子了。中原,北狄都容不得他,故而,他只能逃去戈壁沙海那種地方。”
“這一生莫回來了,否則,我要親手扒了他的皮子。”常四郎再度冷笑。
“最好不過。”
故人小校尉,早已經死在了那一年的望州,活著的,不過是個貪功的狗夫。
“接下來,你想怎麼走。”常四郎轉回頭,語氣有些猶豫。
帝室威嚴掃地,群雄割據,又有義軍俠兒,不斷在偏僻的州郡起事。
“常少爺又想拉攏我。”
常四郎沉默著搖了搖頭,“這一次並不想。我說句矯情的話,你便如小陶陶一樣,都是我的老友。”
下半句明顯沒說出來。但即便沒說,徐牧也明白。
狹路相逢勇者勝,照這個勢頭,常四郎佔據了內城附近的二三十城,只是時間問題,再加上邊關河州,算一個大軍閥了。
“常少爺,我要入蜀州。”
左右常四郎遲早都會知道,不如大大方方地說出來。
“入蜀?”常四郎怔了怔,“蜀州人口凋零,附件有許多蠻族,你還不如回定州呢。怪不得了,我聽說,你的那位軍師,打下了一個蜀州小城。”
“嘖嘖,老子越來越佩服你了。”常四郎笑了笑,臉色之間,又一時變得認真,舉目看向徐牧,“我講過了,你我已經是老友。你若是開口借兵,我能借你二萬,不收你一個銅板兒。”
徐牧怔了怔,整個身子驀然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