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同歷830年10月29日,一個新的車間即將投入使用。
這對大家來說還真算是值得慶祝的大事了。於是乎,到現場來看熱鬧的至少多了個兩三千人。要不是大家都有自己的生產任務,恐怖是會瞬間聚集起上萬人的。
在紅楓廠的變故之後,軍代表、政府乃至於資本家都撤離了楓城之後,幾個每段時間都會有舊的工廠被迫關閉,卻第一次看到有新的工廠開業。
上了些年紀的老工人們都有點熱淚盈眶,雖然魯米納人並沒有流淚這個功能,但大家只要領會精神就可以了。
實際上,這並不能說是車間,而是一座密閉了的人造磁力場。大家用拆下來的飛船零件做成的脈衝對撞機一旦啟動,將會在這個封閉空間中形成了人造磁場,和泰翁礦石自帶的磁場完成中和。再隨後,這些已經經過了選礦酸洗,又完成了磁力中和的高品質礦物,將從車間的生產線中直接輸入到旁邊有已經改造好的高爐裡,完成最後的熔鍊。
車間旁邊的高爐也是新搭建的,是這段時間,巴巴魯帶著所有的小夥伴們三班倒一步步造起來的。
就算是現有的工程技術非常科幻,但修高爐和修公路畢竟不一樣,技術要求和施工規範都是另外一套標準,巴巴魯和他的小夥伴們竟然能把它修起來,已經算得上是重工業工程方面的奇蹟了。
還得感謝廠子出事也就是十幾年而不是幾十上百年,否則,老技工們真的死光了,就算是巴巴魯有三頭六臂,就算是有餘連畫出來的圖紙,這個爐子也是搭不起來的。
不過,搭起來是一回事,能不能用便是另外一回事了。
餘連望著這個高爐,總覺得那玩意有一點三歲寶寶拼的樂高積木的味道,組合是組合起來了,但卻似乎總有點用各種零件生懟起來的不協調感,
如果真的有一個正規的工程師,肯定是不能讓其驗收透過的。
不過,餘連卻親自檢查了一下,覺得還是可以勉強用的。是的,這玩意的使用壽命和安全性肯定比不上正規的高爐裝置,但這也是紅楓廠的大家所能做到的極限了。
更何況,當年啊不,未來的義勇軍時代,大家用來鍊鋼煉合金的爐子,可是比這還胡鬧呢
不過,現在畢竟不是戰爭時期,這東西就只能用來應急,等到完成了和新塞維利亞的這一單,廠裡應該就有些餘錢了,還是要請正規的工程隊伍來重新鋪設一下生產線。
餘連舔了舔嘴唇,回頭看了大家一眼。巴巴魯,布斯卡,斯托克、夏夏克,貝凱,這些紅楓廠的工人領袖們都圍在自己身邊。
他用眼神向巴巴魯示意,但後者卻做了一個請的動作。
餘連沒有再矯情,將手按在了啟動按鈕上。
“開始第一次試驗啟動!”餘連道。
“吉時已到!宇宙之靈保佑!”餘連聽到年紀最大最德高望重的貝凱老爺子大聲喊了一句,趕緊把按鈕按了下去。
首先響起了一陣轟隆隆宛若雷鳴一樣的聲音,那是機器的動能正在啟動,給兩臺脈衝機關注入能量的反應。
數秒鐘後,有人依稀是聽到絲絲噼裡啪啦的響動,聽起來就是電弧跳動的聲音。
人群中出現了一絲騷動。巴巴魯也不由得有些緊張了,看向了好友,卻發現對方不知道何時已經不見了。
那電弧在空氣中摩擦的聲音是愈加劇烈了,已經從封閉的空氣中滲到了室外。就算是餘連這樣三環的靈能者,也不得不給自己加了一層護目鏡,這才可以透過隔窗,直視車間之內脈衝光束形成的磁場反應。
泰翁礦石的“自然”磁場,和脈衝形成的人工磁場出現了紊亂的衝突,形成了一個肉眼幾乎看不見的電磁漩渦。
有問題,需要重新調整!餘連做出了這麼的判斷,便感受到了一絲麻痺,他直接合上了開關,回頭大聲道:“穿上防護服!”
“上尉,我們已經做好準備了!”餘連聽到了斯托克的聲音,忍不住也回頭看了一看,便發現以布斯卡、斯托克為首的十幾個技術組的骨幹,早已經穿上了絕緣防護服。
什麼叫主觀能動性,這大概就是了吧。餘連將一絲感動藏到了心底,直接開始下令了。
“布斯卡,能源功率過高!降低到
12
度!”
布斯卡盯著一身臃腫的絕緣防護服,衝到旁邊一拍複雜的電容機旁邊,開始調整了起來。
“斯托克,感測器那邊有一定阻隔,馬上檢修!”
研究生先生也帶著幾個人開始行動了起來。他明明學的是紡紗機,但擺弄起重型電機也很得心應手了。
餘連則自己拉開了車間的小門,在眾人看待視覺奇觀的眼神中,直接走了進去。他站立在還沒有完全散去的電磁漩渦之中,讓靈能流淌於每個細胞中,一邊抵擋著能量的侵襲,一邊就近觀察著懸浮在空中的泰翁石的狀態。
幾分鐘後,餘連又重新走了出來,合上了用絕緣材料做成的大門。
這一次,大家看他的目光已經彷彿是在盯著一隻自立行走的阿根廷龍了。
餘連就當是沒有看到,再次開始下令。
“布斯卡,輸入功率提高到
12.65
度。”
“斯托克,感測器是否正常?什麼,正在重新調整電阻?你們已經把船殼材料給拆下來了?真會過日子啊!”
必須要承認,工廠的這些技術工人,平均水平比起未來的義勇軍精英,以及餘連上輩子那艘遊俠自由之船上的技霸們差得很遠,但他們知道準備在前,知道舉一反三,知道把自己的指令百分之百一絲不苟地執行下去。
和這些人並肩作戰,身體或許很累,但心態可是輕鬆得很呢。
“十分鐘之後,準備第二次啟動!”餘連說。
“十分鐘後第二次啟動!”布斯卡大聲重複了一遍餘連的命令,就像是一位大副在重複艦長下達的戰術指令似的。
而這時候,巴巴魯也揮了揮手,帶著工友們準備離開了。
“你到哪兒去?”他的師父,老貝凱問道。
“我去高爐那邊看著啊!”巴巴魯道。他既然這麼說,大概是壓根就不覺得第二次啟動會失敗吧。
老貝凱都不知道自己應該是擔憂還是感慰了。可是,這位德高望重的魯米納老人卻也知道,自己比起徒弟,似乎就差這麼一股勁。
他的師傅,紅楓廠的上一位工人領袖湯姆·懷斯之所以繞過了自己,選擇徒孫巴巴魯為接班人,大概也正是因為如此吧。
“夏夏克,一會請一定要看好餘連上尉啊!”巴巴魯又交待了一句。
方才餘連直接開門進入磁暴現場的場面,實在是太顛覆正常生物的三觀了,整得巴巴魯到現在腿都還有點小軟。雖然這兩個星期下來,他已經見多了這位各色的長官各種瘋狂的舉動,但依舊是習慣不了。
我能看得住他?狩獵隊兼自警隊隊長無奈地闔動了一下臉頰上的甲殼,應了一聲。
巴巴魯帶著一大批精幹的手下的人去了,咋一看就彷彿是要去打群架似的。他們是礦工,但也能當爐前工,理所當然也是冶金工廠中最精悍,體力最好,也神經最粗的一批了。
這麼一算算,他們好像確實也應該是最能打的一批。
餘連當然看到了巴巴魯他們的舉動。他的目光在巴巴魯的背影上停留了一下,轉過了身,開始最後一次機械除錯。
在這一刻,他再次感受到了大家前的目光。
在紅楓廠的這兩個星期,大概是他重生起來生活質量最差的兩個星期了。
每天的主食基本上都是番薯和雜菜粥,最多偶爾是能見到一兩個恐鳥蛋。
睡覺的地方是狹窄的單身公寓,起床的時候不小心得撞床沿上,也沒有什麼多姿多彩的娛樂活動。
沒辦法,在已經失去了大規模的星際貿易,只能靠著以物易物來維持著基本生活的城市社群,這或許便是他們生活質量的極限了。
甚至可以這麼說,要不是連續兩代的工人領袖,都是這樣出生平凡,卻有聖徒之姿的平民英雄,這個廠子已經不可能存在了。
可是,這同樣也是餘連最舒心的兩個星期。
無論是新玉門的廣袤沙海,暢遊星空的豪華遊輪,共同體中心所在的地球,都遠沒有這個位於宇宙一個偏僻角落中的小城市,讓自己舒適。
“這就是你不願意離開的原因吧?”餘連握著操縱桿,衝著那邊的賽爾迪·斯托克大聲道。
“哈?”對方穿著防護服,壓根就聽不清楚。
“這樣的地方,宇宙中是不是應該多幾個呢?“餘連又大聲道。
對方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攤手。
餘連呵呵一笑,用力將按鈕壓了下去。
機器的轟鳴聲及其平順,電磁的跳動聲也莫名地帶著幾分讓人舒心的韻律感,就算是在封閉的空間中再次形成了磁場漩渦,也顯得溫柔了起來。
餘連再次都不需要護目鏡,便可以直視泰翁礦石上的光暈。
這一次,啟動得非常順利。
他隱約聽到了布斯卡的歡呼,這次忽然感受到了明顯疲憊感。
餘連這時候才忽然意識到,自己這兩個星期,每天的平均睡覺時間其實還不超過兩個小時。要不是三環的靈能者,早就已經垮了。
不要著急啊!等到了五環以後,睡覺就成了奢侈品而非必需品了。那個時候,壽命就真的相當於增加了一倍了。
餘連任憑機器繼續轉動著,離遠了幾步,找個地方坐了下來。
他臉上掛著溫柔的姨父笑,看著正在歡呼的圍觀群眾們,從懷裡摸出了一包皺巴巴的老刀,塞了一根在嘴裡。
“上尉,宇宙中要是多幾個這種地方,一定會美好得多啊!”
賽爾迪·斯托克道。他此時已經摘下了防護服的頭盔,望著開始轉動的機器,依稀閃爍著藍色電火花的車間,表情充滿了憧憬,就像是在憧憬自己的女神似的。
更遠的地方,大家才搭建好的高爐也已經啟動了。那個有點彆扭,彷彿積木一樣充滿違和感的高大工業建築,也在平靜地運轉著。
餘連笑了,沒有說話。他現在並不想說話,只是想要享受這時候的成就感。
他坐了不知道多久,卻聽到了遠處的喧譁似乎已經彙整合了歡欣鼓舞的山呼海嘯。那歡樂的氣浪從遠處湧了過來,將寧靜的餘連也帶入到了愉悅的情緒中。
“出來了!”有人大聲道。
“成功了!成功了!”
“噫好我們終於成功啦!”
“泰氏合金!天然合金!”
“出鍋了!出了一個好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