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艦隊的大多數官兵都是無法無天之輩,當然立即把埃莉諾的“問候”發了過去,用的還是廣域的明碼廣播。馬克洛夫少將想攔都攔不住。
這樣廣播的嘲諷度,便可想而知了吧。
船上的帝國軍官要是心胸稍微狹窄一點,說不定這時候已經咬牙切齒地殺回來了。可是,這艘路州177號巡洋艦,能從魔鬼迷宮和掠奪者的追殺下逃出生天,別的不說,至少恥度應該已經修煉到另外一個境界了。
他們只要不是通訊裝置全部宕機了,便一定受到了己方發去的“祝福”了,但帝國戰艦依然像是渾然未決似的,繼續悶頭前進,不但沒有絲毫減速,就連船的奔逃軌跡都沒有絲毫偏航。就彷佛本星系之中的地球艦隊壓根就不存在似的。
埃莉諾·波拿巴望著對方那傷痕累累卻依舊逃跑得很穩健的帝國戰艦,很想要表達一下同情和敬佩,但也實在是同情不起來。
無論如何,一艘失聯了兩個月,已經被認為船毀人亡的帝國戰艦返航了,背後還跟著兩艘氣勢洶洶的追殺者,這情況應該會代表什麼呢?
“迷宮十有八九已經被破解了。”埃莉諾整理一下思路,用篤定的口吻道:“正因為破解了,那艘路州177號才能脫困。也正因為破解,掠奪者的戰艦才想要就近觀察一下情況。雙方這才會碰到。”
埃莉諾的判斷當然也沒什麼根據,但聽著確實還是蠻有道理的。
後來的發展似乎再一左證了她的判斷。那兩艘掠奪者炸賤和地球艦隊大眼瞪小眼地對峙了將近三分鐘,接著便向著身後的重力井緩緩後退。
他們沒有調頭,始終用正面密集的炮門指向著正前方,似乎是害怕被地球人攻過來似的。又拉開了一段距離,確定對方沒有馬上撲過來,這才迅速調轉了船頭,啟動躍遷引擎鑽入了重力井之中,當場便沒了蹤跡。
“之前只有六成,但現在我至少有八成把握,迷宮確實是被破解了!”埃莉諾信心十足。
有艦長提議直接追擊,但後者細想一下,卻還是否決了:“不確定這一切是不是掠奪者的陷阱,我們還需要更多的情報。”
馬克洛夫非常欣慰,自己這位“副手”實際上的正牌司令官,雖然年輕,雖然一直走的率眾衝鋒的勇將路線,但畢竟也是戰略研究系的高材生,虎符組的成員,頭腦還是很清醒的。
“楊長官說過,我們可以臨機決斷。”老工程師表示了對埃莉諾的絕對支援。
事實證明,有的時候,耐心是非常有必要的。第十三艦隊在原地又等待了不到4個小時,到了標準時間5月17日21點34分的時候,指向魔鬼迷宮身處的重力井再次傳來了訊號。
這一次的引力訊號波動非常明顯,船的本體還沒有進入本星系,其質量訊號便已經被地球人們捕捉到了。
“大型噴火船一艘,大型母艦兩艘,中型艦船十二艘!”雷達官很快便做出了判定,隨即又鬆了口氣:“沒有無畏艦。”
“這一次敵人再逃,我就肯定不會是陷阱了。”埃莉諾·波拿巴笑道:“掠奪者絕對沒有富裕到可以用這麼多戰艦當誘餌的地步。”
“也有可能是因為我們這條魚不夠大吧。”馬克洛夫道。
而且,你好像就沒考慮過我們失敗的可能性啊!莫要忘了,對方的兵力才佔著優勢啊!這後半句話,老人家終究沒有說出口。
共同歷832年5月17日,空間標準時間21點46分,來自共同體的第十三艦隊,和掠奪者艦隊在“魔宮迷宮”星域的第一次交戰,就此開始了。
事實上,作為艦隊指揮官的埃莉諾·波拿巴准將的信心並不是無的放失的。她已經猜到,“迷宮”一旦崩潰,掠奪者哪怕是為了確認航道安全,也都一定會擺出一支頗有戰鬥力的艦隊出來一探究竟的。
於是,第一個躍出重力井的大型噴火船,當場便被三發反物質魚雷撞了個正著,最兇勐的船首主炮部件頓時遭受重創。乘著其船正面火力出現明顯空隙的這當口,四艘驅逐艦也加速拉近了距離,當場又砸出去了十二枚質子魚雷。
這艘體型堪比戰巡的大型敵艦,中段船艙被四枚魚雷擊中,雖然沒有被擊沉,但整個船體卻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一點點慢了下來,就像是被打折了膝蓋的中年社畜。
後續出現的數艘掠奪者艦船也被在此遊弋許久的地球戰機圍了上來。這些火力兇勐的噴火船甚至都還來不及把防空系統全開,便被衝了個千瘡百孔。
說句實在話,這種對方還沒有跳出重力井就衝上去騎臉輸出的操作,多少是有點不講武德的。如果是放在銀河本土,哪怕是獲勝,也會被輿論指責。
可是,這裡是新大陸,對手是掠奪者,他們可是早就已經被開出(銀)河籍了,當然不算人,至少不能文明人,也就不用講什麼江湖規矩了。
總之,經過了這迎頭而來的三板斧,掠奪者艦隊明顯是打蒙了,面對總兵力居於劣勢的地球艦隊,頓時便落在了下風。
當然了,就算是此戰不分勝負,歷史也一定會留下白底黑字的記錄:在這場剿滅掠奪者的聯合作戰中,共同體才是和敵人第一個交火的。
同一天,幾乎也在同一時刻,鳶尾十字星系中的帝國前鋒艦隊,也已經全部抵達了nr18號星系了。而作為艦隊司令官的蘇琉卡王布倫希爾特殿下,也順理成章的接管了凱泰人和巴克維人那支主要由各型巡洋艦組成的快速艦隊。
如此一來,她麾下的艦船數量便瞬間超過了五百艘,其中還包括了一艘泰坦和六艘戰巡。
全銀河百分之九十五的國家和政體,就算是耗盡傾國之力也拿不出這樣的艦隊。可對帝國派往新大陸的遠征軍來說,這確實只是一支前哨艦隊罷了。
可是,同樣在這個星系中,和帝國一方“對峙”了三個月之久的共同體,便只剩下一個臨時營建的住人哨站和三艘陣型軍用武裝貨輪。
現在,這個只能容納一千多人的哨站自然已經被帝國的艦隊圍了一個水洩不通。
哨站上的地球官兵雖然不斷向對面的帝國戰艦發起警告,但對面既然擺出了一副要耍流氓耍到底的樣子,己方無論怎麼做都會顯得特別軟弱。
可大家又能怎麼辦呢?總不能不用哨站上那些最多隻能打一下隕石和海盜登陸艇的防禦小炮打泰坦艦吧?
楊希夷不得不承認,實力佔優的一方如果真的要耍流氓,自己這邊還真就棘手了。
“在帝國軍的包圍中吃宵夜,其實是別有一番滋味的。”楊希夷對自己的部下笑道:“你們這輩子都沒有被一位大選帝王和數百萬帝國軍士兵的圍觀的經歷吧?這可能就是諸位的人生巔峰了,可一定要好好體會現在這種感覺哦。”
哨站中的官兵看著都逼到哨站舷窗之外不到五百米的戰艦炮口,估摸著自己這人生巔峰之後,就應該沒有人生了,一個個都快要哭出來了。
然而,楊希夷卻又告訴他們:“不用害怕,帝國是不會開炮的。他們只是想要讓我們體會一下千夫所指的壓力,可是,只要我們自己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了!”
話雖然這麼說,但普通人要是真有這樣的心理素質,就絕不可能是普通人了。為了緩解壓力,楊希夷便帶著哨站之內剩下的一百多名官兵上了最上層的觀測平臺,開啟了封閉的裝甲頂棚,只留下了一個透明的穹頂,然後在現場開起了燒烤和火鍋大會。
這麼一頓操作之後,居然成功地緩解了官兵們的尷尬和恐懼。大家幾杯黃湯下肚,一個個都覺得自己從天靈蓋到尾椎骨都被灌注了充沛的勇氣,乾脆便在穹頂上載歌載舞了起來。到了最後,百十號官兵便勾肩搭背就在帝國軍上百艘戰艦,大小几千門大炮的強勢圍觀之中,開始了大合唱。他們先是從共同體海軍軍歌《起錨進行曲》唱到了國歌《自由的泰拉》,又唱起了獅心會的會歌《奮迅》,最後又在楊希夷的帶領下,變成了《人民的呼聲》。
這可是去年才剛剛創作出來的一首歌曲,由齊先生作詞,帝國著名的左翼音樂家尚艾爵士創作,包括地球通用語版和帝國語版的。現在,齊先生已經準備把這首歌當做新成立的先驅黨的黨歌之一了。
可是,這首《人民的呼聲》才是第一次在新大陸唱響,合唱的共同體官兵們還意識不到它將在以後的時代中所代表的力量,但卻真的覺得,自己雖然只是在小小哨站天台的一畝三分地上,但他們就是人民的化身,就是不屈的意志,就是站在光裡的英雄!
帝國軍大約也沒有見過這樣的場面,一時間居然真的表現出了明顯的不適應,便當場停了船。幾艘接近哨站的強襲登陸艇也都當場返回了。
而這個時候,來自晨曦天使號的通訊也發了過來,卻是帝國艦隊參謀長,奧斯坦娜·巴爾女士。她是少將,楊希夷也是少將,從外事禮儀上正好是對等的。
奧斯坦娜小姐雖然是個二十四小時臉上都掛著微笑的極有書卷氣的美人,但笑而不語的時候眼神還是很有壓迫感的。正在載歌載舞的普通官兵們面對著她的目光,頓時就體會到了學生時代當熊孩子卻被訓導主任做了一個正著的體會。
之前在面對千軍萬馬時都絲毫不懼的氣勢,此時便開始萎靡了。
楊希夷在心裡嘆了口氣。餘連曾經對他說過,蘇琉卡王麾下皆為女士。他現在才總算是信了。
奧斯坦娜女士掃了一眼現場,最後才把視線擊中到了楊希夷身上。後者明明對自己的恥度還是有點信心的,但此時面對著那雙彷佛散發著熾熱光束的火紅色眼睛,居然也被盯得有點壓力了。
她這才笑道:“雖然是初次見面,但我也是久仰大名了。只不過,楊將軍,《空城計》的典故我也知道的,同樣的招數,您不會是準備用第二次吧?”
楊希夷道:“巴爾將軍說笑了。nr18是公共星域,您和您的艦隊可以做任何事情。同樣的,我和我的部下也可以自己的哨站中做任何事,我們只是在搞團建,吃吃火鍋唱唱歌而已。”
“火鍋是個好東西。我家殿下告訴我,天底下便沒有能比火鍋更加包羅永珍的佳餚了,雖然我覺得她也是在鸚鵡學舌,但還是很有道理的。”她停頓了一下,又笑道:“既然您在我們面前把火鍋的攤子都支起來了,還在載歌載舞,是不是說明,至少在這個環境下,我們還是友軍。掠奪者大軍,以及在他們背後扇風點火的蛇,才是真正的敵人。”
楊希夷微笑點頭。對話說話滴水不漏,他實在是找不到可以不用點頭的地方。
“那麼,您是否願意開誠佈公地告訴在下,您之所以調走了所有的艦隊,是因為迷宮已經被破解嗎?”
楊希夷滿臉誠懇地道:“我只是讓他們去進行例行的探索任務。那個魔鬼迷宮過於兇險,多去些人手也能有個照應,說不定存活率也會高一些。”
“那麼,這個魔鬼迷宮的破解,和已經失蹤近一個月的餘連上校,又有什麼關係呢?”
楊希夷聳肩道:“不能說一定就有關係,但只能說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是命運的選擇。”
奧斯坦娜又道:“那麼,上一次掠奪者的偏師進攻貴國的新玉門,我便聽說那裡出現了一座未開發的啟明者遺蹟,和此事有什麼關係呢?”
楊希夷心跳都不由得加速了一拍。他知道,以那個啟明者遺蹟的規模,要想徹底保密是不現實的,但帝國的情報能力還是總能給人驚喜和驚嚇。
當然,表面上他依舊是一無所動,平靜道:“宇宙是很大的,巧合的事情時有發生。我們要做的是學會冷靜旁觀,以待後續。”
巴爾少將卻道:“確實如此,但是我們作為決策者,卻不能把巧合當做是常理。掠奪者和蛇的成員在三月份還對貴國的新玉門星球發動了偷襲,很難說不是在打這個啟明者遺蹟的主義。這個遺蹟很有關係到我們此次遠征的成敗。現在,楊將軍派出了貴方所有的艦隊,新玉門必定會存在防務上的空虛。不如就由貴我兩國聯合起來,對那個遺蹟再進行一次聯合的保護性考察如何?”
楊希夷沉吟了好一下,方才嘆了口氣:“巴爾將軍,您其實方才是在轉達蘇琉卡王殿下的意思吧?”
奧斯坦娜笑而不語。
“那便也請您轉告她吧,我作為共同體的軍人,有自己的立場。可是,也請她,還有您放心,我或許會有自己的小伎倆,但共同體絕不會成為破壞盟約的罪魁禍首的,”
“您的道歉我已經收到了。我會詳細向殿下轉告的。”參謀長小姐道。
楊希夷忽然覺得頭疼無比,總覺得自己像是個正在安撫一隻飢腸轆轆的巨龍的幻獸飼養員,頓時便向對面的奧斯坦娜·巴爾小姐投去了同情的目光。
“辛苦您了,巴爾閣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