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餘連很早就起了床,還尋思著給家人和菲菲親自動手做一頓早飯,但到了廚房一看,卻發現爐子上放著燉好了的肉粥,蒸籠裡是四色的包子,還有下飯的三碟小冷盤。
嚐了一口……熟悉的手藝,菲菲的手藝。
餘連大口吃完了早飯,便直接去了對面的道場。
他當然已經說好要和菲菲去掃墓了,但其實沒必要那麼早出發,可以先做做早鍛鍊。
每天一定要早鍛鍊,這是菲菲和餘連從八九歲起就養成了的好習慣了,也一直保持到了今天。
剛進大門,便見到的菲菲正穿了一身練功服,把一臺用複合塑膠做的假人噼裡啪啦地揍了個爽。
穿著運動服,把一頭黑髮挽了一個馬尾辮的她,依然掛著笑,臉蛋卻紅彤彤的,香汗淋漓,充滿了運動的韻律和活力。相比起平時端莊穩重的她,此時就完全就是另外一個人設了。
她一擊重拳,將假人擊得倒飛出去了一米多遠,這才收手,對餘連道:“魚兒來了啊?要一起嗎?”
餘連很想要說出“我好歹是個靈能者還是個大男人,怎麼能欺負姑娘呢?”這樣的話,可就在剎那間,屬於原主那常年被菲菲支配的恐懼頓時湧上心頭,再仔細琢磨一下,從八歲開始,自己好像就沒打過對方了。
“誒嘿,誒嘿嘿嘿,我還是自己練練吧。”
“嗯,那我就自己繼續了哦。”菲菲的眼睛又眯成了一個漂亮的月牙,向餘連攤攤手,然後又衝著另外一臺假人開始比劃了。
菲菲練習的是一種名為“原子拳”的新派格鬥術,這也是他們家道場的主營業務。
所謂的原子拳,乃是3個世紀以前,一位名為陳麒英的地球武術大師,融合地球母星文明時代的各家武術的優點,再考察了其他文明的格鬥技能,創立的一門實戰格鬥術。
武功大成之後,陳麒英親身趕赴帝都天域,挑戰宇宙各路高手,有勝當然也有負,有江湖豪情也有腥風血雨。
總而言之,省略了將近一百萬字的恩怨情仇的宇宙版江湖故事之後。這位武術大師也確實為自己的武學打出了一片天地。
這是一種實戰武學,普通人用之可以強身健體防身自衛。這也是一種靈能武學,配合靈能也是可以震驚百里撕天裂地的。
總而言之,原子拳道便受到了各界,包括虛靈聖殿的認可,甚至還抄錄入了聖殿的無限武庫之中。
前面不是說過了嗎?現在是一個百花齊放的(冷兵器的)武道盛世,像原子拳這種幾乎要算得上地球武學名牌的武技,自然也很受推崇。而菲菲的老爸,威利斯·李先生也是有真本事的——這從菲菲的武力值就可可以看出來了。他們的道館生意自然一直不錯。
反正在餘連的記憶中,菲菲從來沒有為錢發愁過。餘連12歲時收到的第一臺全息潛入遊戲頭盔就是她送的生日禮物。
當然,也別覺得餘連是在吃軟飯,他可是用一整年的提包和手作點心服務還了的哦。
威力斯·李先生,餘連叫“威叔”的,今天又不在家。這是再正常不過的情況了。
據道館弟子們的說法,威叔在武術界其實很有名望的,經常要去參加一些武術界的交流活動,偶爾還得出國。他的弟子中也很有一些社會名流或名門子弟的,有時還會重金請他上門去開個小灶上點私教之類的。
菲菲的母親早逝,反正餘連是從沒見過,父親又是這麼個經常出門的工作性質,她便只能在對面的蓉下樓蹭飯了。
某種意義上,菲菲和餘連一樣,也是吃著蓉下樓的飯長大的,舅舅舅媽自然也是把她視為半個女兒了。
她也確實優秀到讓別人嫉妒都嫉妒不起來,除了自己的學業無懈可擊外,也完全繼承了家族的手藝,拿過華夏大區的(非靈能組)少年武術冠軍,闖入過銀河青少年(非靈能組)武道大賽空手格鬥賽的64強。到了十五歲的時候,甚至開始代替父親教學了。
兩人一邊練拳,一邊聊天,很快就提到了昨天的話題。
“哦,境洋公司的人吧?我早就知道了。”菲菲一點都不意外,甚至連對方的來歷都知道。
“你知道?”
“是啊!就是魚兒去新玉門實習的時候,我便收到了他們的郵件了。我沒有理會,他們甚至到親自跑到學院裡來拜訪我了的。”
“怎,怎麼不找威叔呢?”
“我十六歲的時候,爸爸就把道場和地皮轉到我名下了。”
……真是個好爸爸啊!
“他們確實是想要從一家家突破了。劉叔叔的蓉下樓是整條釜街的最老的字號,他的手藝也是最好的,在釜街的威望最高。而我們的道場呢,你也看到了,面積是最大的,而且也最值錢。只要攻下了我們兩家,其餘的就很好解決了。”菲菲笑道。
“是啊,釜街的小店佔著那麼好的地段,卻一直只是在過著慢條斯理的小日子,對某些人來說,這既是原罪了。他們不可能那麼容易放棄的。”
“更別說,現在的新市長也是個很有行動力的先生,很想大幹一場了。”
他們還想再討論一下,但這時候,菲菲的幾個在道館當教練的師兄,以及早課的弟子們也都陸陸續續地來了,便停止了話題。
弟子們倒是又換了一大批,但教練也都是餘連的熟人,自然又是一番其樂融融的交談。
做完了早課,兩人告辭出來,快速地洗澡換了一身衣服。然後,菲菲就很熟練地從車庫的某個地磚縫隙拿到了鑰匙,接著便把威叔的仿古愛車給開了出來。
沒辦法,菲菲自己只有一臺飛行摩托,餘連則只有一臺平衡車,可既然是要去掃墓,總是得帶一些東西的。
兩人駕車行駛了二十分鐘,便離開了錦城的市區,到了郊區的一處背靠青山綠水的公墓,這也是餘連的父母安葬的地方。
兩人下了車,帶著各種祭品和花,沿著山路的階梯向上,越是接近父母的目的。原主那原本也有些模糊的,屬於父母的記憶也在慢慢地復甦了。
母親劉綺羅是懸臂艦隊的艦載機飛行員。身為軍人的她,在家的時間不多,可即便如此,她也傾盡所有,給了餘連所有的愛。
餘連記得很清楚,別的小夥伴們或許有各種豪華的高檔玩具,但他確實整個街區中,唯一擁有手製鞦韆和滑梯的仔。全部都是媽媽在為數不多的假期中,親手給自己做的。
然後,便是父親餘瀟了,一個工作能力,但確實長得很帥,脾氣也很好的普通工程師。
母親很忙,父親便承擔起了照顧自己的工作。他的工作能力一般,家務水平和廚藝也很一般,但也算得上盡心盡力。餘連在童年時候最多的映像,就是調皮把屋子整得一團亂,父親手忙腳亂地收拾不及,於是爺倆乾脆坐在亂七八糟的房間裡傻樂。等到母親回家時看到的就是一大一小兩個傻瓜耍智障的樣子。
這段時間的記憶並不長,但真的非常溫馨。
然後,再快要滿四歲的那一天,自己坐在媽媽做好的鞦韆上,等著她回來。她早就說過了,要給自己回來過生日,要給自己帶一家大大的戰鬥機模型。
他等啊等啊,卻等來的是臉色蒼白,雙眼通紅的父親。
後來的父親變了,廚藝越來越好,家務越來越好,但臉上的笑容卻越來越少。
他似乎也越來越忙了,經常長時間不在家,自己只能在幼兒園解決一日三餐,或者偶爾跑到別人家去蹭飯。好在,那時候的自己已經明白家裡發生的變故,儘量讓自己乖巧懂事,儘量不給爸爸添麻煩。
幼兒園,以及周圍的鄰居對自己這個沒媽的孩子,也是同情可憐的居多,能幫襯當然就是儘量幫襯一把了。
舅舅舅媽偶爾會過來,接自己偶爾過去住上一兩個月。等自己到了快滿七歲要上學的時候,他們乾脆把自己直接接過去住了。
這樣又過了幾年,到了十歲的時候,父親也因為空間事故去世了。據說是去搶修一個故障的動力裝置,他搶回了裝置,救了上百人,但自己卻沒回來。
“動力爐瞬間爆發的溫度是很高的。他沒什麼痛苦,我保證,他絕對沒什麼痛苦!”空間站的負責人面對著揪著自己衣領的舅舅,舉著雙手大聲道。
和他一起來的有一個政府辦事人員,把一枚銀灰色的勳章遞給了自己。
“你爸爸是英雄。”他說。
餘連面無表情地接過了勳章,背在背後的另外一隻手,卻緊緊地攥著另外一枚。
一晃,也是十年多了啊!
餘連抹了抹有點酸酸的眼睛,卻感覺一隻溫暖的手牽住了自己。他看著菲菲,兩人很有默契地相視一笑,繼續上山,很快就找到了爸爸媽媽的墓地所在。
可讓餘連和菲菲有點意外的是,一個穿著灰黑色軍官大衣的男人竟然也站在那兩個並排的墓碑前。他默默地矗立在那裡,閉著眼睛,就像是一棵沉默的大樹。
他似乎聽到了腳步聲,轉過了頭,直面著正在接近的兩人。
“……你還是長得像你媽媽。”他說。
餘連上下打量了對方一下,並沒有特意掩飾疑惑的神情。
“認不出來了嗎?我是你家隔壁的王叔叔啊!”他露出了憨厚而敦實,甚至有些靦腆的笑容,方才那種宛若蒼松翠柏一樣的氣場,頓時就蕩然無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