尷尬。
十分的尷尬。
偷聽牆根被抓包,那能不尷尬嗎?
朱棣神情古怪地掃了蘇陽一眼,隨後帶著他來到了一處房間。
其餘眾人也都識趣地離開,他們可不敢在這個時候觸朱棣的黴頭。
方才蘇陽在房間裡面,可不只是罵了朱允炆,還罵了燕王朱棣啊!
張口反賊閉口逆賊,蘇陽可是絲毫沒有給燕王爺留面子。
關鍵是偏偏燕王朱棣就在屋外聽著,那氣氛可真是古怪尷尬到了極點!
這也就是因為蘇陽的女婿身份,不然燕王爺早就提刀砍人了!
房間裡面,朱棣和蘇陽二人相對而坐。
蘇陽略顯茫然地看著朱棣。
“岳父大人,您在燕王府地位可真不低啊!”
朱棣聞言心頭一驚,連忙解釋道:“咳咳,某家是燕王殿下的家將,自殿下就藩以來就追隨他左右,所以深受燕王殿下器重信任。”
這計劃真是趕不上變化!
朱棣還想著直接跟蘇陽攤牌,降服這個謫仙人。
然而今日聽了蘇陽那些話後,朱棣卻是驚恐地發現,這小子竟然是“亞聖門徒”!
蘇陽對天家皇室毫無敬畏之心,甚至還公然宣揚亞聖言論,這可真是把朱棣給嚇得不輕。
所以他思來想去,還是打算繼續觀察一下蘇陽,至於直接攤牌表明身份的想法,早就被朱棣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咳咳,賢婿啊,你真是亞聖門徒?”
朱棣強忍著心中的驚懼,試探性地開口問道。
他對這個身懷大才的女婿十分看重,重視程度甚至都超過了自己那兩個兒子。
一個大傻子,一個二傻子,哪裡比得過足智多謀、能力出眾的蘇陽?
可是朱棣萬萬沒有想到,這蘇陽竟然會是亞聖門徒!
他公然宣揚亞聖“民貴君輕”的言論,勸說張昺效忠於天下百姓,這不是亞聖門徒是什麼?
蘇陽要真是亞聖門徒,那可真是不好辦了啊!
朱棣這邊正苦惱著,蘇陽卻是無動於衷,反而沒心沒肺地問了一句。
“岳父大人,就算小子真是亞聖門徒,那又怎麼了?”
“怎麼了?”朱棣瞪眼,“你這孩子怎麼不知輕重利害啊!”
“朝廷一直宣揚推廣朱子之學,將其定為主流學說。”
“其他任何學說都會被定為歪理邪說,遭受天下士人的抨擊迫害!”
“蘇陽啊你還年輕,可千萬不能走歪了路啊,否則這大明日後絕無你立足之地!”
這番措辭,已經是朱棣斟酌過後的最佳措辭了。
真實情況遠遠要比朱棣說的還要嚴重得多!
作為太祖高皇帝的親四子,朱棣當然明白,為何他父皇朱元璋要力捧朱子學說,打壓孟子言論。
打壓亞聖,還不是為了穩固大明王朝的統治嗎?
朱子學說宣揚“忠君愛國”思想,提倡“三綱五常”,是不折不扣的事官學說,所以才能從諸多儒家學說中一鳴驚人,一躍成為朝廷欽定的主流學說。
哪怕是蒙元那群外邦蠻夷,都覺得程朱這玩意兒很是好用,所以朱子學說在元朝發展到了鼎盛之際,徹底成為了官方儒學!
反觀亞聖孟子那些“民貴君輕”的言論,簡直就是大逆不道,根本就不被朝廷認可接納。
比如《孟子》裡面那句“君之視臣如草芥,則臣視君如寇仇”,聽聽這像是一個臣子該說出來的話嗎?
以致於父皇朱元璋即位稱帝之後,力挺朱子學說,打壓亞聖言論!
亞聖孟子一度被撤出孔廟,取消了他配享聖賢的地位。
雖然後來朝廷恢復了孟子配享聖賢的地位,但是《孟子》一書被大肆刪改,只剩下一百七十多條,刻板頒行全國學校。
而且太祖還明文規定,《孟子》中那八十五條不合“名教”的話,全部刪掉,命“自今八十五條之內,課士不以命題,科舉不以取士”。
換句話說,朝廷對待亞聖門徒,那都是持嚴厲打壓的態度。
在這個朱子學說大行其道的時代,蘇陽要真是亞聖門徒,絕對沒有容身之地!
朱棣也很苦惱,這好好的孩子,怎麼就走歪了呢?
“賢婿啊,這事兒可開不得玩笑啊!”
“名教子弟遍佈天下,你可千萬不能再宣揚亞聖言論了!”
蘇陽聽到這話,有些哭笑不得。
他這怎麼就成亞聖門徒了?
不過就是說了“民貴君輕”這句話嘛,這就被打上了邪魔外道的標籤?
大明啊大明,對老百姓的思想禁錮,未免也太嚴重了些!
“岳父大人放心,小婿不是什麼亞聖門徒!”
“今日之所以說那些話,也只是想讓張昺看清形勢,不要做無謂的犧牲罷了!”
朱棣聞言這才稍微安心。
“你很看好那張昺?”
“張昺之才不亞於暴昭,是真實的純臣良臣!”
蘇陽給出了自己的理由,“像張昺、暴昭這樣,一心為國為民、又自身能力不凡的純粹文臣,大明可真是不多了!”
“他們活著,還可造福一方百姓,要是他們死了,那隻會是大明的損失!”
朱棣臉色微變,摸著下巴陷入了沉思。
蘇陽這番評價不可謂不高!
看來他得重視一下,暴昭張昺等人了。
沉默了片刻之後,蘇陽主動開口請辭。
“岳父大人,要是沒什麼事兒的話,小婿就先回西山了。”
“天色也不早了,小婉那丫頭還等著我回去吃飯呢。”
朱棣笑著點了點頭。
只要蘇陽不是亞聖門徒,那就沒什麼大礙了。
不過正當蘇陽起身離開的時候,朱棣卻又突然開口問了一句。
“賢婿,你聽說松亭關的事情了吧?”
“朝廷死忠卜萬親率三萬大軍扼守松亭關,燕軍當如何攻克這座雄關?”
松亭關?
盧龍塞吧!
蘇陽心中一動,不過並未多言。
“小婿對兵事一竅不通,岳父大人還是去請教道衍大師比較好!”
“那和尚就是個半桶水,我已經問過了,他也沒有什麼計策!”
朱棣不耐煩地回答道。
卜萬大軍扼守松亭關,就如同一根尖刺,隨時都有可能刺向北平,這使得朱棣如鯁在喉,很難安心。
“賢婿啊,若你有妙計,那就說出來吧!”
“現在我們家與燕王殿下已經綁在了一起,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啊!”
聽到這話,蘇陽沒好氣地瞪了朱棣一眼。
早讓你們別摻和進來,現在知道後悔了?
“岳父大人,小婿聽聞那名將陳亨與燕王朱棣的交情深厚,為何不試著從陳亨身上下手呢?”
此話一出,朱棣眼前頓時一亮,但緊接著又皺起了眉頭。
“可松亭關主將畢竟是卜萬,此人鐵面無私治軍甚嚴,陳亨即便願意歸順燕王殿下,只怕也是難以行事啊!”
“這還不簡單嗎?離間計、苦肉計、美人計……隨便挑一個,只要讓卜萬和陳亨互相生疑,燕軍趁勢進攻,那不就結束了?”
“而且松亭關卜萬確實治軍嚴謹,可他太過嚴謹了一些,這倒不是一件好事,如若物極必反引得三軍譁變炸營,那松亭關就不攻自破了!”
蘇陽隨口說道,然後直接開溜。
他選擇了三十六計走為上計!
朱棣孤身陷入了深思,隨後猛地一拍大腿!
“妙啊!”
“為何本王就沒想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