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民心者得天下!
這句話朱棣不止一次聽過。
所以他想不明白,道衍和尚現在究竟想說什麼!
眾人也是滿臉茫然,他們絕不能接受開倉放糧。
畢竟為了囤積這些糧草,燕王府付出了太多,就等著起兵造反了!
現在馬上臨門一腳了,你突然說不要這些糧食了,那起兵之後大家喝西北風去?
反應最激烈的人,莫過於北平布政使郭資!
郭資氣得滿臉漲紅,怒視著道衍和尚。
為了這批糧食,他可謂是苦心孤詣地謀劃,費盡了心力,這才瞞過了朝廷,將這批糧食暗中給吃了下來。
而且市面上那些糧食,也全都是透過他郭資與心腹收購的,為的就是掩人耳目,避免暴露燕王府。
現在道衍和尚一句話,就要開倉放糧,這不是讓他郭資先前的所有努力,全部付諸東流嗎?
“老夫絕不同意!”
“這批糧食是我們起兵後的根基!”
“根基?”道衍和尚搖了搖頭,“我們的根基不是糧食,而是北平,是百姓!”
道衍看向朱棣,沉聲道:“王爺還記得貧僧當年給出的九字真言嗎?”
“固根基,攬人才,建奇功!”
朱棣不假思索地回答道,這九字真言他從不敢忘。
“王爺記得就好!”
“根基根基,什麼才是王爺的根基?”
“兀良哈部落的鐵騎嗎?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寧王朱權的八萬甲兵嗎?是否起兵尚未可知!”
“還是燕王府麾下的燕山三護衛?朝廷動手之前,定會將三護衛革除!”
“那王爺告訴貧僧,諸位告訴貧僧,我燕王府的根基是什麼?”
朱棣聽到後面,臉色越來越難看。
眾人也是面面相覷,逐漸變了臉色。
道衍和尚這番話,並不是杞人憂天,就是事實!
那燕王府的根基,到底是什麼?
朱棣怔然失色。
他陡然看向道衍和尚,腦海中劃過了一道亮光。
“沒錯!”
“王爺,燕王府的根基,正是北平,確切來說是北平府的百姓!”
百姓!
根基在百姓!
朱棣一時失神,陷入了沉思。
“自古得民心者得天下!”
“先前我們一直忽視了北平府百姓,甚至為了囤積糧草,不顧北平府百姓的死活!”
“那諸位不妨試想一下,一旦我們起兵造反,掌控了北平府後,就一定能守得住嗎?”
守得住嗎?
眾人默然,面面相覷。
朱高熾腦海中浮現出了一副畫面,隨後臉色陡然變得蒼白了起來。
“應該……守不住吧?”
“北平百姓沒有糧食,在這個寒冬裡只會凍死餓死,不計其數!”
“哪怕活下來的百姓子民,也會因此對朝廷對王府心懷怨恨,更加不可能幫助我們守城!”
“因為,如果我們真不顧百姓死活,這樣做那就真的失去民心了啊!”
大胖胖越說越直白,眼睛也越來越亮。
自從得知朝廷切斷了北平府的糧草供應後,朱高熾心裡一直都很憂慮,為北平府百姓擔憂。
但他同樣也明白燕王府的處境,早已經沒了退路,只能起兵造反!
可是,為了自己活命,就要犧牲北平府這些百姓,這樣做真是對的嗎?
現在道衍和尚給出了答案,這樣做根本不對!
因為一旦失去了民心,他們也壓根不可能造反成功,成不了氣候!
想通了這一點,朱高熾頓時鬱結盡除,長舒了一口氣。
在場眾人聽到世子爺這話,臉色逐漸變得蒼白了起來。
如果事態真這般發展的話,那他們可真就完了!
朱棣深吸了一口氣,神情無比凝重。
他腦海中陡然浮現出了一副畫面,正是太祖高皇帝在教育他們一眾藩王!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你們都給咱記好了,魚肉百姓,迫害百姓,只會自取滅亡!”
朱棣呢喃自語,心中暗道好險。
他險些釀成了大禍,不但會坑害北平府百姓,還會把自己逼上絕路!
好在這一切都還沒有發生,好在道衍大師智計無雙,及時點醒了自己!
一想到這兒,朱棣臉色一正,急忙點了點頭。
“大師所言極是!”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我等想要成就大業,絕不能失了民心!”
聽到他這話,道衍和尚欣慰地點了點頭,頗有幾分“孺子可教也”的意味。
不過正當這個時候,一旁朱高煦卻滿臉狐疑地開了口。
他一直對道衍和尚壞自己名聲的事情耿耿於懷!
“我說大和尚,這不對吧?”
“當初囤積糧草的提議,可是大和尚你的主意啊!”
“怎麼現在到節骨眼兒上,你突然就醒悟了?你這不是故意坑人嗎?”
此話一出,眾人紛紛看向黑衣道衍。
就連朱棣也不例外,滿臉狐疑地看著他,眼神中充滿了疑惑。
道衍和尚神情一僵,不急不慌地轉動念珠,然後開口解釋道。
“其實這得多虧了蘇陽小友!”
“正是他點醒了貧僧,貧僧這才能夠幡然醒悟,沒有釀成大禍!”
“反之這對我們而言,反倒是一次大好機會,只要將朝廷切斷北平糧草供應的訊息放出去,我燕王府等到寒冬來臨再開倉放糧,前後對比民怨沸騰之下,燕王府可得北平民心,那朱允炆也會適可而止!”
朱棣:“!!!”
眾人:“!!!”
蘇陽!
又是這個蘇陽!
此子未免太過妖孽了吧?!
朱棣有些愕然,隨即大笑不止!
真不愧是他朱棣的賢婿啊!
這回真是撿到寶了!
“大師,蘇陽那小子還說了什麼?”
朱棣忍不住有些好奇,下意識地追問道。
黑衣和尚也沒有藏著掖著,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真豪傑,大丈夫!
朱棣聽到蘇陽前面的評價,臉上的笑容愈發濃郁。
呵呵,賢婿啊賢婿,沒想到你表面上對本王懷有敵意,實際上卻對本王很是崇敬嘛!
野心勃勃的政客,野心家!
為了一己私利而墮落黑化!
朱棣聽到後面,笑容頓時僵在了臉上。
而在場眾人的神情也漸漸變得古怪了起來,默默為那蘇陽豎起了大拇指。
你小子是真敢說啊!
真不怕你這位小心眼的岳丈大人給你穿小鞋啊!
“最後,蘇陽小友告訴貧僧,燕王朱棣本可以做一位英雄!”
“即便他朱棣要起兵造反,也可以做得更加坦蕩更加問心無愧!”
坦蕩!
問心無愧!
好一個問心無愧!
朱棣從椅子上豁然起身,臉色有些漲紅。
他朱棣被逼無奈起兵造反,有什麼錯?
有錯,不該置北平百姓於不顧!
朱棣似乎找到了,那個足以說服自己內心的理由!
那就是,哪怕要造反,也做一個真正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