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亮因次子被房俊剁掉一隻手之事,可謂是威望掃地,任誰都能譏諷幾句,這已是死仇,不可化解。之所以被房玄齡一封書信壓制住,一是因為自己的兒子確實理虧在先,而且調戲人家媳婦這種事,實在是太齷蹉,便是平素與他交好之人,也無一人替他說話;二來,則是房玄齡現在聖眷正隆,他實在惹不起……
但是指使一個部曲廢了房俊,事後往部曲身上一推二五六,任誰也說不出什麼,便是陛下亦無可指責。
誰知設想挺好,事情的進展卻脫離了劇本,完全偏轉了方向……
房俊並不是心狠手辣的人,但這次面對這個張慎防,卻是毫不留情,直接廢了手腳。因為他看得出,這人必是受到張亮指使,想要狠狠教訓自己一番。這種“教訓”的程度,絕對不會比自己現在的出手輕多少。
對於當初剁掉張慎幾的手,房俊一絲一毫也不後悔。
他要的就是一個震懾的效果,震懾那些對房家有某些心思的人,若是想動手,就得考慮後果。
這是唐朝,不是法制健全的二十一世紀,以人治為主的社會,威望、名氣都是可以保身的法寶,若是威信崩塌、聲望掃地,成了人見人捏的軟柿子……
尤其是現在的房家財源滾滾,不知道多少人對碼頭、肥皂、蠟燭這些東西垂涎三尺,一旦這些人發現房家原來不過是頭紙老虎,當即便會在利益的驅使下,撲上來咬掉房家的血肉!別說是錢財,便是家人都會受到牽連!
這種情況,房俊絕對不允許出現!
重生一回,若是連身邊親人都護不住,還不如撒泡尿淹死自己算球……
張亮自是不能讓房俊將張慎防送去長安縣衙,養子被廢,已是奇恥大辱,若是再被送到縣衙審問,那可就真是丟人丟到姥姥家了。
張亮揹負雙手,自值房走出,陰著臉說道:“不必!此人乃是軍中將士,如今不遵軍法,不聽號令,自有衛尉寺依照軍法處置,長安縣乃地方衙署,無權過問軍中之事。”
在場工部諸人,盡皆低頭無語:您也太無恥了……
衛尉寺為九寺之一。北齊設立衛尉寺,衛尉改稱衛尉寺卿或衛尉卿,副官稱衛尉少卿,隋唐兩宋相沿,掌管儀仗帳幕,只是比之秦漢之時,早已成閒職。如今軍中法令,都是將軍在軍中決斷,一言而定,衛尉寺就是個擺設。
況且衛尉寺乃是軍法機構,與軍隊自是一家,當兵的自然要偏頗當兵的,他們可不在乎房玄齡是誰,你再大的官,也管不到人家頭上,不是一個系統!
“行吧,既然鄖國公出面保他,那下官這委屈也只能嚥下去了。”房俊倒是很痛快,反正只要有張亮在,就不能把這個張慎防怎麼樣,多做糾纏無益於事。
張亮聞言卻是差點氣死,怒道:“某何時要保他?軍人自當有軍法處置!”還有啊,你特麼還委屈?你把我乾兒子的手腳都廢了,還有臉自己說自己委屈?
真是不要臉!
房俊毫不相讓,給他頂了回來:“您不是要保他?那成,在下這就把他送去長安縣。”
張亮怒道:“某說了自有軍法處置,你聽不見?”
房俊雙手一攤,一副無奈的神情:“你看看,您這不還是要保他嗎?想保他您就保他,咱也沒說什麼不是?行了,您鄖國公保的人,整個大唐誰敢動?在下這委屈也忍了……只不過,鄖國公,以後您這部曲可得嚴加管束,堂堂工部衙門被他當做菜市場呼呼喝喝,還要跟在下討教幾招?這人也不知道誰給他撐腰,在下怎麼著也是朝廷命官、陛下金口敕封的工部侍郎,不當在下當回事兒,也就是不把陛下當回事兒,不把大唐律令當回事兒!誰給他的膽子?!”
張亮一張清癯的臉膛瞬間血紅……
這小子實在是太囂張了!
口口聲聲坐實自己想要保住張慎防這個擾亂工部的罪人,言外之意便是坐實自己指使張慎防去找房俊的麻煩。這倒不是什麼大事,但是說出去丟人啊!
強插不行反被捅,那簡直就是大笑話!
而且如此挖苦諷刺,居然完全不將他這個國公放在眼中,這是啪啪的打臉啊……
張亮陰毒的目光盯著一臉混不吝的房俊,咬著牙關一字字說道:“此人有罪無罪,該當如何懲罰,自有衛尉寺定奪,你還管不著!況且,這工部的尚書是某,不是你,這裡還輪不到你來發號施令!”
他這人的性格,是陰毒陰毒的。
陰毒的意思,就是玩陰的毒死你……反過來說,就是太陰沉了,絕對不讓自己站和敵人對壘的明處。
所以在旁人看來,這卻是相當於慫了……
把你幹兒子手腳都弄廢了,你就這麼不疼不癢的說幾句就完了?
那你還弄這一齣兒幹嘛呀,不是閒的麼……
一場交鋒,沒有勝者,算是意料之外的平局,之所以說是意料之外,是因為幾乎所有人都因為房俊不可能剛得過張亮。
人家張亮什麼身份、什麼地位?
那是堂堂鄖國公、工部尚書!追隨陛下鞍前馬後打了半輩子仗,是朝中數得著的名將。
你房俊是個啥?不就是有個好爹,有個好丈人麼……
可偏偏是這個脾氣火爆的棒槌紈絝,硬生生壓得張亮不得不偃旗息鼓!
如此一來,房俊在工部的名聲那是徹底豎起來了。
最起碼,水部司一眾官員,對於房俊那是心悅誠服……
“房侍郎,雖然今兒這事兒算是過去了,但是以下官看來,您還是的早作準備,畢竟咱們這筆錢款實在是太招人眼饞了,您拍拍屁股回家了,留下我們這些蝦兵蟹將的守著這筆錢,可真是難為我們了!這一天到晚這個來借用那個來週轉,咱可是把工部上上下下都給得罪到頭了……”
整個水部司,也就鄭坤常仗著年歲倚老賣老,敢這麼跟房俊說話。
老爺子扯頭,任中流也愁眉苦臉的說道:“誰說不是呢?咱現在是徹底被各個衙司孤立了,誰瞅著咱們都不順眼……”
這倒是實情。
官場歷來如此,無論多大的靠山、多大的能耐,都講究一個有肉大家吃,就算這錢是你要來的,可你自己捂著吃獨食兒,還是招人恨,嫉妒這個東西,那也是人性,是人他就免不了……
房俊琢磨了一下,提議道:“不如把這筆錢運到萊州船廠那邊?他們總不能追到山東去借錢吧?”
鄭坤常嚇了一跳,連忙搖手道:“萬萬不可!長安距離萊州,不說萬水千山,那也是山高路遠,這麼大一筆錢,若是中間出了任何差池,咱們在座幾個人可都得吃不了兜著走!”
運送途中要是遇到沉船翻車這等意外,銀錢有了損耗,誰能說的清楚?到時候御史臺盯上來,那可就要了老命了!
房俊也愁了,若是有銀行就方便了……
可也只是想想而已,以現在大唐的軟硬體水平,完全達不到成立銀行的條件。
房俊煩躁的抓了抓頭髮,索性耍起無賴:“某不管,其它的事情任由你們折騰,出了差錯,自有本官給你們擋著!唯獨一件事,這筆錢一個子兒不能少,給本官牢牢的看住了,誰來借都不行,愛誰誰!那個,本官家裡還有點事兒,先走了啊,明天也不能來……對了,中午的時候,去館子叫一桌酒席,大傢伙改善改善,正常下賬,等本官簽字畫押……”
說完,他拍拍屁股,溜之大吉……
幾位下屬面面相覷,盡皆無奈的嘆口氣,這種得罪人的日子,還得繼續過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