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魏晉以門第取士,單寒之家,屏棄不齒,而士大夫始以郡望自矜。
武川雲氏雖然傳承自鮮卑赫連氏,然內遷久遠,北魏之時亦是名門望族,漸漸接受漢俗,將郡望門第看得極為重要,視若生命。
然則對於武川雲氏來說,這個家族姓氏,沒有光耀的底蘊,沒有顯赫的門楣,唯有無窮無盡的恥辱,承受著天下人的嘲笑譏諷,不屑一顧……
所有的一切,皆因為武川雲氏出了一個史上罕有的不肖子,雲定興。
雲定興何許人也?
此人出身武川雲氏,乃是長子嫡孫,天然的家族繼承者。若只是這一身份,自然遠遠達不到讓天下人唾棄之地步……
雲定興有女,隋朝年間嫁與太子楊勇,封為昭訓,人稱“雲昭訓”。雲昭訓與太子楊勇生了三個兒子,長寧王楊儼,平原王楊裕,安成王楊筠,從入宮開始,雲昭訓的受寵程度便直線超越太子妃元氏,太子妃元氏被雲昭訓橫刀奪愛後傷心不已愁悶鬱結,不久就黯然而逝。
就連隋文帝楊堅都頗多忍讓實為忌憚的獨孤皇后聞訊之後勃然大怒,對太子楊勇極為不滿,種認為是太子與雲昭訓合謀害死太子妃雲氏,秉性惡毒負心薄倖,於憤憤不平之下暗中派人跟蹤調查太子,蒐集太子的罪惡,意欲廢掉太子。
至此,太子楊勇之處境可謂魚遊於沸鼎之中,燕巢于飛幕之上……
而作為太子岳父的雲定興這時候在幹什麼?
此人非但不勸戒太子閉門思過,以便保住太子之位,反而繼續出入東宮無有節制,為老不尊地屢次三番進獻奇裝異服、珍寶玉器以求悅媚,誨淫誨盜,惹得太子近臣盡皆不滿,屢屢相勸。雲定興全然不聽,一如既往地誘惑楊勇疏於政務,絃歌自縱。
結果可想而知,女婿楊勇被擠出朝廷,擔任了幾個月的襄州總管後於被廢……
樹倒猢猻散,太子楊勇被廢,作為太子岳父的雲定興在劫難逃,他的妻子兒女也被官府貶為奴婢去,其後隋煬帝登基,楊勇被殺,按常理雲定興就算不死,在政治上還能有希望嗎?
答案是,還真的可以有!
雲定興用實際行動教導世人,究竟什麼才叫做小人……
他用明珠絡帳賄賂楊廣的寵臣宇文述,宇文述喜出望外,竭力為他在隋煬帝面前說好話,雲定興獲得了與他有殺婿之仇的隋煬帝的賞識,為隋煬帝監造兵器甲仗。
大業三年,宇文述對雲定興說:你所監造的兵器甲仗完全符合皇上的心意,可是你加不了官也晉不了爵啊,知道為什麼嗎?這是因為皇上的侄子、楊勇之子、你的外孫子們這些後患還沒有死啊!
雲定興恍然大悟,慷慨激昂地表態:這有何難?對這些無用的喪家之犬,勸皇上殺了他們算了。
於是乎,雲定興呈遞奏章一份,盡數太子楊勇之罪狀,稱其血脈實為大隋之禍患,風起之青萍……
隋煬帝打著瞌睡遇到枕頭,哪還不從善如流?當即准奏,派人用毒酒毒死了親侄兒、楊勇之子、雲定興之外孫長寧王楊儼,而楊勇的其餘幾個孩子也在流放嶺南的途中也被追殺殆盡。
楊勇一脈,自此斷絕……
隋末亂世英雄起四方,隋煬帝被宇文化及弒殺於江都,唐高祖武德二年,雲定興昂首闊步地率領著十幾個大臣,於洛陽對隋煬帝的孫子恭帝說:“天命不常,鄭王功德甚盛,願陛下遵唐、虞之跡。”
逼迫楊廣的孫子恭帝禪位於鄭王王世充。
恭帝聲淚俱下地發了一通牢騷,可是腦袋捏在人家手裡,徒喚奈何?垂頭喪氣地讓出了御座。
雲定興立了定策之功,王世充封他做了太尉……
及至秦王李世民攻破虎牢關,雲定興又協助未來的李二陛下清點府庫追繳錢財,搖身一變,成為李二陛下一系的人馬。
入唐之後任右武衛大將軍,封歸德公……
只是不就便被高祖皇帝尋個錯處降罪,雖未剝奪爵位,卻投閒置散,徹底冷落。而云定興之聲譽早已毀盡,朝中百官盡皆不齒其為人,無有與之親近者,人所憎厭。
不僅如此,武川雲氏也因其之故備受世人摒棄厭惡,致使家族蒙羞,子孫無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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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雲定興其人,並非是房俊上一世所熟知,而是今生人所共言聽來的。這人雖然遭受世人憎厭,被名門世族所不齒,卻實實在在受到很多人的佩服。
能夠無恥到這個地步,也算是世所罕見……
所以雲弘業說他出身武川雲氏,房俊的第一反應便是——哦,原來是他家的……
雲弘業焉能不知世人對武川雲氏的鄙視憎厭?
眼見房俊神色不妙,連忙說道:“大帥明鑑,吾家祖上雖然德行虧缺,然則吾父教導吾等當引以為戒,心懷赤誠胸襟坦蕩,以雲氏之血肉重鑄家族之郡望,以子孫之勇悍再塑門楣之榮光!在下雖然未曾及時抵達,但竭盡全力矢志不渝,還請大帥給在下一個機會!”
房俊神情淡然,不置可否。
這小子能說會道,而且頭腦精明,自己明明是不屑於雲氏之聲譽想要淘汰他,卻被他說成是因為他成績墊底……
這一招轉換概念,使得不錯。
一旁剛剛喘過氣兒來的杜仲明連忙說道:“大帥有所不知,實在是因為小的力有不逮半途未能堅持,這才導致懷德兄因扶持小的而延誤……大帥請將小的淘汰掉,小的心無怨言,只是請大帥網開一面,莫要淘汰懷德兄……”
房俊略一沉吟,笑道:“何曾說要淘汰你倆?雖然體力差了一些,但是貴在堅持,而且你們能夠相互扶持不離不棄,這正是右屯衛所尊崇之精神。”
望著喜不自禁的兩人,問道:“雲弘業,字懷德?”
雲弘業忙道:“正是。”
“很好,自今以後,暫且留在本帥身邊擔任親兵吧。”
雲弘業欣喜若狂,單膝下跪,大聲道:“多謝大帥!在下誓死追隨大帥,永不背棄,否則天誅地滅!”
房俊微微頷首,又對杜仲明說道:“你呢,身體素質差一些,權且在新兵營中訓練,打熬筋骨,等到以後若是表現優異,本帥自然不吝獎賞。”
杜仲明本以為自己要被淘汰,卻是柳暗花明峰迴路轉,歡喜得快瘋了,連忙謝過。
房俊道:“行啦,速速前去追上大部隊,回營休整一番,真正的磨鍊尚未開始呢!咬緊牙關,堅持下來,將會成為大唐軍中一等一的精銳,那個時候,才是你們歡呼享受接受無線榮耀的時刻!”
“喏!”
兩人大吼一聲,告退離去,追著大部隊的腳步去了……
望著兩人的背影,房俊暗暗得意。
劉仁軌、席君買曾是自己的家將,薛仁貴是自己剪拔於微末之中,裴行儉受到自己大力扶持重點栽培,程務挺與自己交情甚篤,高侃已然成為自己的親兵,再加上劉仁願、王玄策……這個雲弘業雖然歷史之上名聲不顯,但是觀其氣度魄力,顯然日後成就必定不凡。
仔細這麼算算,未來大唐之棟樑肱骨,差不多盡數出於自己門下……
只是不知,史書之上會否將其稱為“房二系”?
想想就叫人覺得心潮澎湃呀,這就好比是在玩策略遊戲,誰都有一個收集名臣猛將的癖好,看著歷史上一個個光耀千古的名字在自己指揮下攻城拔寨戰無不勝……
那酸爽,豈是一般人所能瞭解?
一支縱橫七海肆虐大洋的無敵艦隊,一支金戈鐵馬所向睥睨的鐵血雄師,反掌間風雲變色,彈指間波瀾壯闊!
高句麗?
疥癬之患爾!
那是一個盛產棒子的民族,房俊從未將其放在眼內。
既然未能穿越一百年後,長風破浪劍指東瀛,那就重生一千年前,願提十萬虎狼旅,越馬揚刀踏東京!
雖然這年頭的東京估計也就是一片茅草,可畢竟這才是每一箇中華兒女被無數血淚凝聚所成之夙願……
房俊挺胸抬頭,仰首東望,目光似乎能夠刮越千山萬水浩瀚海洋,緊緊的盯著那東海一隅的數座海島。
鬼子們,等著小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