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彥甫嚇了一跳,居然是魏王的人?
還以為是房俊那廝惱羞成怒派人來搗亂,卻不成想先忍不住的是魏王殿下。不過這個“振興會”據說是由魏王牽頭負責,關中的書商悉數抵制,以魏王剛愎驕傲的性格,生氣惱怒倒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如此一來就難辦了,若是房俊的人,自然可以憑藉家族勢力施加壓力,打人也好,損毀書籍也罷,最起碼你也得賠錢吧?
可現在派人下手的是魏王……
你讓誰去給魏王施加壓力?
那可是陛下最寵愛的皇子啊!
看著一群大漢沉默不言的將書籍紙張盡數推到河裡,“噗通”“噗通”之聲不絕於耳,褚彥甫只覺得心都在滴血,這可都是錢啊!
可他卻也只能遠遠的看著,連靠近都不敢,誰知道這幫子魏王的手下會不會將自己也給丟進河裡?
咬著牙,褚彥甫只能吩咐身邊的書店管事:“速速回府通知父親,請父親決斷!”
書店管事慌忙應了,領著兩個人就急匆匆的返回褚家……
數十個彪形大漢的勞動力是很強大的,即便如此,也足足過了一盞茶的功夫,才將這個倉庫裡所有的書籍紙張盡數推到河水裡。這些書籍紙張浸過河水,算是全部報廢了……
說話那個為首的年輕人站到褚彥甫面前,點頭道:“算你識相,若是膽敢阻撓吾等,吾家殿下有話,打折了腿,一併丟進河裡……不過你也不用肉痛,一共十七家書商,你家只是第一家,稍後某會一家一家的找過去,所有放在這個碼頭上的屬於爾等的貨殖,一件不留,全部丟進河裡。殿下有話,爾等若是不服,儘可以去京兆府告狀,或者刑部也行,大理寺亦可,總之,愛上哪兒告上哪兒告!”
褚彥甫敢怒不敢言,只能怒視以表達自己的不屈。
那年輕人說完,又補充道:“差點忘了,房家的武娘子說了,自今以後,這十七家書商的所有貨殖物品,不得在碼頭經營週轉。大道朝天,房家的碼頭伺候不了諸位,諸位就請另闢商路吧。”
言罷,引領著一群大漢呼嘯而去,直奔下一家……
褚彥甫這才鬆了口氣,趕緊跑到碼頭邊,手把著欄杆往河裡看,書籍紙張捆在一起很重,早就已經沉入河底,哪裡還有半點痕跡?
想撈都撈不起來。
褚彥甫心疼得滴血,狠狠一捶欄杆,怒道:“皇子又怎樣?居然這般囂張,簡直無法無天!”
這時旁邊一人提醒道:“大郎,吾看那群人裡頭,可是有不少房家的部曲家將……”
褚彥甫怒道:“那又何足為奇?那兩人現在是綁在一起的,被吾等折了顏面,自然要同流合汙沆瀣一氣!”
在他想來,一個房俊就足以讓人頭痛了,現在魏王又跟房俊攪合在一處,又沒有殺人放火,就算是將他們這些書商的家當都給丟到水裡頭餵魚,朝廷又能將他們如何呢?
就算是官司打到大理寺,打到御前,頂了天也就是賠錢……
偏偏那兩位哪一個是差錢的主兒?
人家擺明了就是拿錢砸這些書商的臉!
不是聯合起來抵制“振興會”麼?很好,你讓我丟面子,我就把你們這些書商以及背後的門閥的臉統統打腫!
最嚴重的還是“碼頭再不許十七家書商的貨物靠岸離岸”,這可就讓書商們損失巨大!
這年頭書籍稀少價格昂貴,單純的書店是很少能夠賺錢的,總要有一些別的經營專案幫襯著,才能維持得下去。房家灣碼頭現在早已成為關中貨物的集散地,因為大宗商品來往匯聚,所以價格能夠壓得很低,使得關中商賈的利潤加了好幾成。
現在好了,這些利潤全都沒了,書商們以後想要進貨,就還得如同以往那般阻止舟船車馬出關,舟車勞頓成本驟增,買賣一下子就陷入艱難。
現在大唐商業日漸昌盛,就拿長安一地來說,每日裡都有本地亦或是外地的商賈參與其中,競爭空前激烈,這一下子使得家中所經營的貨殖成本大增,競爭力便陡然下降一個層次,弄不好,就得在這股子競爭的浪潮當中被浪花兒掀翻在地,死在沙灘上……
*****
褚家、王家、長孫家、令狐家……關中各大書商位於房家灣碼頭的倉庫先後被光顧,魏王殿下惱火這些書商出爾反爾,聯合起來折了他的顏面,故而將所有的貨殖不分種類統統丟進河裡,以為報復。
此舉一出,頓時成為長安城的焦點事件……
畢竟誰都知道這一十七家書商背後倚靠著何等樣的門閥世家,魏王這般作為,簡直等同於向那些門閥世家宣戰!
難道魏王李泰對於皇帝強加於身的“大唐文化振興會”已經全盤接受,意識到儲君之位已然全無懸念,並且亟不可待的向太子殿下宣誓效忠,表示自己至今以後再無爭儲之意?
誰都明白一旦魏王同門閥開戰,沒有了這些門閥的支援,便將再無爭儲之可能……
太極宮裡,李二陛下聞聽李君羨的奏報,言及京中坊市之間的流言,不由又是感慨,又是寬慰。
曾幾何時,他心心念念想要扶持青雀代替太子,進而繼承自己的雄心壯志,使得大唐能夠在自己千秋之後依舊制霸天下威服四海,使得隴西李氏祖祖輩輩坐擁著如畫江山,千秋萬載,傳承不絕!
現在自己依然認識到那時一個極其錯誤的想法,極有可能造成自己幾個兒子之間為了天下至尊的權力而相互殘殺……
而青雀能夠如此之快的轉變想法,徹底拋卻儲位之爭,身為皇帝、身為父親,他如何能不感到驕傲和安慰?
好兒子啊……
“陛下,諸多門閥已然集體商議,明日朝會之上將會一起彈劾魏王殿下,並且將狀紙呈遞給京兆府,要求對魏王損毀各家貨殖一事進行嚴查,予以嚴懲。只是此事剛剛發生,具體細節,末將未曾驗證。”
李君羨剛剛聽聞屬下報上來碼頭那邊的事情,尚未來得及前往查證,便被李二陛下叫了過來,只能根據初步的奏報回稟,並不敢予以確認。
“呵呵,不過是損毀一些貨殖而已,還予以嚴懲?”
李二陛下虎目之中厲芒閃現,冷哼道:“喜歡打官司,那就讓他們去打吧,告訴馬周,命他秉公處斷。律法如山,自有規矩,殺人償命欠債還錢,既然損毀了貨殖,那就按價賠償,何談什麼嚴懲?提點馬週一句,魏王雖然是朕的兒子,卻絕對不可縱容偏袒,損毀了各家多少貨殖,讓他清清楚楚的調查出一個準確的數字,一分一毫都不許少了,以免讓世人認為吾天家驕橫跋扈,欺壓商賈!”
這番話,看似光明正大大公無私,實則已然對魏王偏袒到了極點。
殺人償命,損毀貨殖那就按價賠償,除此之外,皇帝絕對不接受任何對於魏王的處置。
至於賠多少錢,更是明確指出讓馬周詳細調查。既然是詳細調查,那就勢必要謹慎行事,對於十七家書商的貨殖來源與價格調查取證,要細緻到一分一毫不能出錯……總之,慢慢查是必須的。
等到京兆府查明貨殖的價值……那等是何年何月?
李二陛下坐回椅子上,又問道:“房二那廝有何動靜?這件事可不僅僅是魏王折了顏面,門閥們最終針對的目標其實還是他,以他的脾氣,該不會就老老實實的忍氣吞聲吧?”
李君羨道:“房駙馬的確未有動作,只是聽說派出手下的部曲家將參與了損毀貨物的行動,到底真相如何,末將尚未來得及查證。”
正說著,內侍通稟,說是魏王覲見……
李二陛下對李君羨說道:“去好好查一查,那些門閥世家到底要做些什麼,朕總覺得最近長安的氣氛有些不太對頭,事情一茬一茬的往外冒,不得大意。”
“喏!”
李君羨心中一凜,趕緊領命,而後躬身退出。
走到門口,正好與魏王走個碰頭,李君羨稍稍避往一旁,躬身施禮:“見過魏王殿下。”
魏王點點頭:“嗯,將軍不必多禮。”
李君羨道:“多謝殿下,未將告退。”
魏王看著李君羨走出大殿,這才邁步走進殿內。
“兒臣參見父皇……”
魏王剛剛鞠躬施禮,便見到座位上的李二陛下已然大笑著長身而起,走到近前攙扶著他的胳膊,方正的臉龐滿是欣慰的笑意,讚賞道:“果然不愧是朕的兒子,好,做得好!”
魏王李泰被李二陛下攙扶著直起身,卻是一臉懵然。
怎麼就做得好……我做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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