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著風雪,沒有再耽誤下去,一行人匆匆入了長陽,又匆匆離開了長陽。
“牧哥兒,這便回莊了?老周那邊,許久沒去吃羊肉湯子了。”
“來日再去吧。”
徐牧皺著眉頭,如他當初所想,實力越發顯露的時候,接踵而來的問題,就會越多。
這一次,是應承了袁陶,去潰軍盤踞的縣郡救人。當然,袁陶許諾的報酬,徐牧不用猜都知道,應當是他正好需要的東西。
譬如武器袍甲,又譬如另一張私兵公證……總之,這類東西很值得思量。
“哥幾個,都催馬!”徐牧低喝了聲。七千人盤踞的縣郡,朝堂上已經調集了大軍,要不了多久便會圍城攻打。
徐牧可不想,那位什麼涼州來的使臣,還未搭救,便出現了紕漏。說來也奇,一個使臣,不入朝覲見皇帝,反而與袁陶先通了氣兒。
“催馬——”
一路並無休息,幾乎是日夜兼程。夜晚的風雪又大,偶爾有小隊的潰軍要剪道,皆被司虎帶著人捶爛遁逃。
在小路邊巡哨的十幾騎青龍營,見著徐牧趕回,急忙繞馬在後,跟著急奔。
“東家,到莊子了。”
“司虎,把衛豐和陳先生都喊來,另外,那位文龍先生和盛哥兒,也一起喊了。”
鬆了口氣,徐牧翻身下馬,徑直往前走去。
不多時,隨著幾道人影的驚走,偌大的屋子裡,油燈的晃搖下,便立即人頭攢動。
“東家怎講?去潰軍那裡救人?”
不僅是衛豐,連著陳家橋和賈周,以及在旁的陳盛,皆是臉色錯愕。
“小侯爺那邊託付的。”徐牧喘著氣,凝聲丟擲一句。
賈周眯起眼睛,“主公,不知侯爺許諾了什麼。”
“並未說出來,只讓我救回了人,有東西給我。”
“當去。”賈周撐著身子,緩緩坐下,“以小侯爺的本事,他決計不會虧待於主公。”
“軍師,若是給個三瓜兩棗的,都不夠回本。”陳盛擔心地開口,不知覺間,居然真把賈周稱為“軍師”了。
宛若,他們已經是一支強軍,而賈周賈文龍,便是他們的首席幕僚。
這是一種肯定,亦是一份相互扶持的友情。
聽著,賈周眼色有些動容,“放心吧,小侯爺日後還要重用主公,不會吝嗇的。”
賈周的話,讓徐牧深以為同。
“莫非,小侯爺讓東家走官途?”陳家橋在旁,眉頭微微皺起。他生來是俠兒,救的是天下百姓,而非爛瘡王朝。
“我也不知。”賈周猶豫了會,沒打算接下這個話題。
“衛豐,你怎講?”
“東家,我等……是士,不管東家如何,都聽東家的。”
徐牧揉著額頭。
眼下他的陣營裡,便只有眼前的幾個頭領。陳盛自不用說,脾性和他一樣,以莊子的利益為重。
而陳家橋,是對王朝深惡痛絕的,肯定不想他走官途。
至於衛豐,屬於衝鋒莽將的那一種,大抵不會有分歧的意見。
最後的賈文龍,則複雜多了,智有大才,憑著敢點火的那一手,混個小毒士的名號,肯定沒問題。
當然,提出的建議,往往也是一針見血。
外頭風雪呼嘯,屋子裡的人,在油燈的映襯下,都把頭看向了徐牧。
徐牧深吸口氣。
“今夜且休息,明日一早,衛豐你挑五十騎人,隨我出內城。文龍先生……”
“主公,同去。”賈周平靜回答,“投效主公多日,我也該動動了。”
徐牧猶豫著點了頭,臉龐轉向陳盛。
“陳盛,莊子的事情你好生看著。若事有不吉,便派人去長陽侯府。”
“東家放心。”
“便如此,列位且去休息。”
……
湯江城,風雪呼嘯的湯江城。
盧子鐘的屍體,被一輛馬車,連夜送了回來,送入盧家府邸的大院裡。
四個身形佝僂的老人,沉默地立在風雪中,裹著厚厚的裘袍,滿是褶子的老臉上,皆是神色冷然。
“養出來的良駒,被人打死了。”
“送到戶部的四萬兩銀子,便也打了水漂。”
“敢問,哪兒收的屍。”
那位戶部排程官錢大書,同樣立在風雪中,身子有些戰兢。
“國姓侯府。”
四個老人,都沉沉閉上眼睛。
“約莫猜的出來,是小東家的手腳了。”
“這人吶,一旦勢大了,總算著要秋後算賬。”
“上月的酒水,連千數都不到。”
“開了春,小東家要徹底吞生意了。當初一千車糧食的賭約,他當真要成事了。”
“想法子吧。今年再挑一匹良駒。”
老頭們轉了身,不再相看一眼。錢大書對著盧子鐘的屍體,虛拜了幾下,便匆匆跟著跑開。
風雪霜寒,只餘盧子鐘的屍體,僵硬的膚肉上,緩緩凝出一層晶瑩的霜花。
一襲人影,沉默地從牆角拐了出來,似是還驚魂未定,扔了一摞紙錢之後,又匆匆走入了昏暗中。
“髒人,髒人!你徐牧便是個天字號的髒人!”
“若無侯爺保你,你便要死好幾輪了!”
咆哮的聲音,被一下子撕裂在風雪中。
……
清晨,依舊沒有陽光,鋪天蓋地的鵝毛雪,壓得整個世界暗暗沉沉。
“打馬!”
徐牧騎在風將軍上,目光凝著。
在他的身後,除了衛豐帶著的五十騎青龍營,另外還有司虎,陳家橋,以及賈周。
怕賈周身子吃力,徐牧特地選了匹溫順的西南鬃馬,又在馬鞍下,多墊了一層被褥。
“主公,我雖然不善騎,但並非是不會騎馬。”
“文龍,你身子傷了。”
“好許多了。”
徐牧點點頭,回過了身子,看去後邊莊子的方向。
陳盛正站在風雪中,僅餘的一條手臂,衝著他不斷揮舞。在陳盛身後,蓮嫂夏霜還有黑夫這些人,也都跟著揮手。
三個老頭坐在樓臺上喝酒,似是喊著什麼送別的話,但風聲呼嘯而過,壓根兒沒有聽清。
姜采薇立在最前的位置,懷裡約莫還抱著一面銅鏡。按著大紀的說法,妻兒手持銅鏡送行,便能替遠行的夫君,照出一切妖魔邪怪,無所遁形,保夫君一路平安通達。
“東家,夫人昨日特地去問的。”陳家橋嘆聲一句。
“知曉了。”徐牧揉了揉眼睛,重新轉過了頭。
在他的面前,依然是遮天蔽日的風雪,約莫擋住了前路,什麼都看不清。
“哥兒們,殺出一條路子!”
“我等願隨東家!”
五六十騎的人影,奔馬入雪,只餘“踏踏”的馬蹄聲,響徹在馬蹄湖的上空,忽而又震破了雲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