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為了避開一場戰禍,連著江岸覓魚的水鳥,都忽然消失了去。
頭束金冠,繫著一件龍虎紋繡的披風,左師仁仰頭背手,冷冷看著江對面的方向。
看了許久,他才慢慢收回了目光。
“告訴本盟主,滄州那邊,現在是什麼情況。”
“回盟主,一如既往地巡江,但在江岸的防禦,似是增派了駐軍。”
“如我所料。只以為我等在江面會盟,便會從江上發起渡江攻伐。果然,拖住滄州江岸的重任,非徐布衣莫屬啊。”
“盟主……不是直接渡江打過去?”在旁的商舵舵主,臉色忽然一怔。
左師仁並未回話,仰起的臉龐,湧出一股子的期盼意味。為了這一場,他早就在準備了。
徐布衣還在涼地的時候,他有想過,讓青州唐家,來吸引滄州江岸的大軍。但沒想到,蜀王徐布衣突然來了暮雲州,主動提出了這等戰略,一拍即合。
當真是天公作美。
這一次,東陵三州,約莫是要起勢了。
“準備祭臺,將祭旗起事。”
“遵盟主令。”
“另外,讓各個盟頭入帳,本盟主要軍議。”
打仗並非兒戲。對付蘇妖后,更是容不得半丁點的差池。不管是糧草輜重,抑或是排兵佈陣,左師仁都需要最合適的考慮。
當然,徐布衣那邊,他不會動。
“盟主,吾兄……吾兄昨夜又咳,能否改日再議。”這時,唐五元從帳外走入,滿臉都是擔憂。
只說完,他舉手長揖,便要走出軍帳。
“你也是唐家人,但坐無妨。”左師仁挑起眉頭,掃了眼唐五元。青州王唐一元,確實是他挑撥的。
青州的地利,緊靠萊煙二州,相當於一個橫向半島。對於東陵而言,是最為合適的夾擊之選。先前為了對付偽帝,他可是費了老大的功夫,才將唐家綁在了東陵船上。
“我唐五元並非家主。”唐五元堅持不入。舉手投足之間,頗有一副文人的迂腐。
“入座。”左師仁臉色不耐,低喝了聲。這一下,才將有些發怔的唐五元,請入了軍帳。
時間不多,兩萬的水師,也已經讓大將苗通,先行去了暮雲州佈局。他知曉,在妖后那邊,同樣也有了各種防備。
“諸君,我長話短說。妖后禍國,亂我中原。如今,又挾持幼帝,垂簾聽政。此等妖人不除,國無寧日。本盟主打算三日之後,將率我聯盟大軍,渡江攻打滄州。”
“諸君請看,滄州的江岸線很長。徐蜀王在西段,先發起戰事,我等便在東段,伺機而動。只等徐蜀王牽制滄州水師,我等再進攻。”
左師仁說完,旁邊的商舵舵主,忽然皺住眉頭。
“左盟主,若是徐布衣不盡力,當如何?”
左師仁回頭,看著小商舵舵主,咧嘴一笑,“聽你的意思,是不相信徐蜀王了?”
“左盟主,確有一些……”
“那你想怎麼辦呢?他入蜀滅涼,從一個小棍夫走到天下逐鹿的舞臺。你有著庇廕九世的富貴,卻只能帶著三四千人的護軍,和恪州爭些蠅頭小利。若不然,你帶兵去吧,帶兵去暮雲州讓他就範,讓他好好配合打仗。”
商舵舵主臉色漲紅,一時不知該怎麼接話。
“我講過很多次。這場亂世,能吃撐的人,都不會是傻子。我左師仁不是,他徐牧也不是。你以為對付滄州,單單是我左師仁的事情?那可不對,徐布衣啊,更想早些打下滄州,滅了西蜀的心腹大患。”
“共同利益之下,還需要什麼軍令狀,或者信物?他聰明,我聰明,那就足夠了。且寬心,徐布衣會做的。”
話有點多,左師仁稍稍緩下一口氣。他突然發現,這所謂的軍議,一個上臺面的人都沒有。和他認真商討一番的人,也沒有。
“唐老么,你怎麼想。”
坐在最邊上的唐五元,聽到左師仁的話,冷不丁的臉色一頓。
“左盟主,放在以前,這些事情都是家兄處理的。這一回,我便做個傳信的,聽完了軍議,等會回了家兄那邊,再轉告一番。”
左師仁面無表情,瞟了唐五元兩眼之後,又變得沉默下來。
“盟主,先前我東陵,和西蜀略有不和,這次並肩作戰,不若多派幾個監軍,以作監督。”這時,東越九部的首領,突然又像傻子一樣開口。
剛緩過氣的左師仁,有些絕望地閉目。都是蠢材啊,豎子不足以謀。
“利益大同,惡狼也能變成朋友。徐布衣的事情,諸位莫要再議了。現在,我開始安排佈陣的事宜,請諸君恭聽。”
中軍帳裡,左師仁的聲音,時而鏗鏘有力,時而低沉似吼。
直至黃昏,直至黑夜。留在帳裡的燭火,將這群共襄義舉的人影,拖得歪扭起來。
……
清晨,暮雲州岸邊的風很急。蘆葦杆在搖晃,搖出一隻只被驚飛的水鳥。
坐在岸邊的樓臺,徐牧召見了苗通。
約莫是昨夜宴席,宿醉剛過,此時,這位東陵水師大將的臉上,還殘留著沒褪去的酒意。
“拜見蜀王。”
“免禮。”
讓人取來了椅子,徐牧認真開口,“敢問苗將軍,兩萬水師,可都趕到襄江西段了?”
“自然趕到了。”
“左盟主的意思,你當知曉吧?”
苗通認真點頭,“我家主公說,此一次,以徐蜀王的命令為尊。合計四萬水師,只等盟令一來,便立即泛江而下,先行攻打滄州。”
“好了,把兵符先給我吧。”徐牧點頭。
苗通怔了怔,“蜀王,我自會聽從調遣,這兵符之事,我家主公也未曾提及,要交給蜀王啊。”
“左盟主沒說?”徐牧臉色更是吃驚。
“兵符之事,我家主公確是一字沒提。”
徐牧皺住眉頭,“苗將軍,你也知這一次,你我肩上的重任,我徐牧若是不能全力排程,這牽制滄州大軍的事情,如何能成。”
“先前還答應我的。”徐牧臉色不喜,“這樣吧苗將軍,你派人回盟,再詢問清楚。先前時候,明明是說好的。”
苗通猶豫了番點頭,剛要起身。卻不料,幾艘巡江的戰船,急急駛了回來。一開口,便將苗通驚得無以復加。
“蜀王,苗將軍,滄州水師截江了!”
站在江岸,徐牧並沒有感覺意外。早在書信傳不出的時候,他就猜出,妖后已經動手了。
兵符之事,子虛烏有。但按著和東方敬的商議,這兩萬陵州水師,最好先握在手裡。
若左師仁勝,則友誼大過天,還了便是。若左師仁出現什麼問題,大敗或者戰死,那不好意思,富貴險中求,這兩萬精銳水師,勢必要收入麾下。
當然,該做的還是要做。會盟七席,西蜀只需要,牽制住滄州岸邊的大軍即可。